13年春寒料峭时我在百老汇44街排了几个小时的队,为了买一张便宜的站票看Tom Hanks的话剧处女作。彼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对面的St. James剧院里孕育着这样一部作品。电影在美国甫一上映我就坐在了电影院,看到背景里隐约可见的Tom Hanks的大头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从来没有开过门的票房在酝酿这样一个后台大礼。Tom Hanks那部话剧站得我腰酸背疼,且并不好看。而他对面的剧院贴着毫无吸引力的海报,还是卡佛出了名晦涩的原著改编,如果真有这么一部戏上了百老汇,我恐怕都不会去看,更不会去餐风宿露地排站票了。
------------我是进入正题的分界线------------
Riggan(Michael Keaton)持枪冲进来对着在床上的Lesley(Naomi Watts)和Mike(Edward Norton)这段剧情电影中一共出现了三次,前两次是预演(百老汇的戏一般都会预演上几个星期看看观众反应以便调整,首演之后戏评才会参与评论,当然现在戏评早早出来也是很常见的),第三次是首演之夜。
这段戏中戏的台词是这样的:
LESLEY Ed(Riggan在戏中戏的角色名)! What are you doing here?
RIGGAN Why? I need you to tell me why.
MIKE Listen Ed, I know this is hard but--(被揍)
RIGGAN Shut Up! Shut up!
RIGGAN What's wrong with me? Why do I end up having to beg people to love me?
LESLEY Ed. Eddie. Please... Give me the gun. Just look at me. I was drowning. I was not capable of-- You deserve to be loved.
RIGGAN I just wanted to be what you wanted. Now I spend every fucking minute(第二次说的是fucking day)praying to be someone else. Someone I'm not. Anybody...
MIKE Put down the gun, Ed. She just doesn't love you anymore.(被揍= =)
RIGGAN You don't, do you?
LESLEY No...
RIGGAN And you never will...
LESLEY I'm sorry.
RIGGAN I don't exist. I'm not even here. None of this even matters. I don't exist...(后两句第三次没有说)
这段戏第一次出现是Mike和Lesley的视角,Mike要在台上跟Lesley真来一发被Lesley拒绝,然后因为硬了被观众哄笑。第二次是Riggan的视角,Riggan被锁在剧场外被迫“游街”后回到剧场,从观众席一直走到舞台。第三次是观众视角,或者说更像是上帝视角,一切看上去都走上了正轨。
第一次出现时,演出的效果是可笑、不真实且infantile(birdman画外音形容Riggan改编的剧本语,幼稚的、不成熟的)的。Mike在后台吐槽那把枪看起来很假进一步坐实了这一点。而此时的Riggan仍然沉浸在对自己演员梦的幻想里,陷入对自我的沉迷中不能自拔。第二次Riggan把自己对生活的愤懑和方才的遭遇都发泄在了这次表演里(表现在他对着嘲笑他的观众吼),而Lesley的那句“what are you doing here”也是真实的内心写照,她怎么也想不到Riggan从Stage Door冒出来了。Riggan没有说完最后几句台词镜头就摇到了后台,在后台走廊定格空镜,只能听到枪声——观众惊呼——观众欢呼。
第三次是首演之夜。由于经历了Sam(Emma Stone)的怒吼、Mike的嘲弄、戏评人的泼冷水和Birdman画外音的骂醒,Riggan逐渐意识到了“I don't exist”这个现实,他的表演开始上升到灵魂境界。那些喃喃自语“I don't exist, I'm not even here"更像是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就像女儿说的:“你一点都不重要,接受这个现实吧(You're not important. Get used to it.)。”真实的另外一个层面则表现在真枪上,与第一次Mike说的假枪遥相呼应。
这三次表演不止是一个演出日臻完善的过程,也是Riggan寻找和定位自我的侧面体现。
Riggan和Mike有点像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化身。Riggan坚持排卡佛这晦涩又不被市场看好的本子,仅仅是因为高中在雪城演戏时卡佛去看,把鼓励的话写在一张纸巾上递给他。得到了大神认可的Riggan一直怀揣着自己卑微的梦想,希望能洗刷自己动漫明星的名头而成为真正的演员。而Mike在百老汇呼风唤雨且有才、任性,他凉薄地嘲笑着Riggan的理想,工作想做就做,台词想改就改,看似活得洒脱,但却承认自己只有在舞台上才不需要伪装,其余时候连玩个大冒险都不敢。但表现在生活中则是Riggan显得自卑,尽管他非常自我,而Mike虽然光芒四射,却不断强调don't be so self conscious。
Riggan和Mike哪个更幸福?或者说哪个才是可怜人?表面上看Riggan似乎更可怜:濒临破产,婚姻不幸,女友离去,女儿不肖,事业低落,演出一波三折,自己又人已迟暮(台词Sixty is another thiry表明他已经花甲之年)。而Mike比他年轻,事业有成,在百老汇和好莱坞之间游刃有余,观众喜欢他戏评人也喜欢他,感情上也看得洒脱得多。但Mike的凉薄恰恰透出Riggan那股戆直的可贵。虽然这设定有点鸡汤,birdman现形卖鸡汤打气那段使片子逼格大打折扣,但片尾的留白算是扳回了一笔——没人知道Riggan和Mike谁会活得更好,局外人评判别人的生活,永远只能是个伪命题。
想起前两天友邻@北溟鱼 说的:
“特别烦一些装着洞若观火,‘老子早已看开,随波逐流,不受其扰’的人,你跪且自个儿跪着,嘲笑别人的理想主义、敏感和挣扎除了显得比较Low以外没有任何作用。人类文明最令人感动的部分刚好是不能卖钱的甚至不能让人感到愉快的敏感和挣扎创造的。”
深以为然。
《鸟人——出人意料:无知亦有所长》电影剧本
文/〔墨西哥〕亚历杭德罗·G.伊尼亚里图、尼古拉斯·贾科博内、亚历山大·迪内拉里斯、阿曼多·博
译/吉晓倩
在黑暗中
呼吸声。一吸一呼。一吸一呼。
瑞根(画外;轻声):吸气,我很平静。呼气,放松自己。吸气,我很平静。呼气,放——(声音稍有变化;略高)什么都别想。(再做一次呼吸;轻声)吸气,我很平静。呼气,放松——(声音略高)什么都别想。只是呼吸。
男人(画外):这个地方——
瑞根(画外;轻声):吸气,我很——(声音略高)停止思考。停止思考。
再做一次呼吸。
男人(画外):这是什么——
瑞根(画外;轻声):呼气,放松自己。吸——(声音略高)停止思考。停止思考。停止说“停止思考”。你干吗总说“停止思考”?
男人(画外):这地方真难闻。
瑞根(画外):操!
内景,瑞根的化装间,剧院,日
特写:瑞根·汤普森(55岁)的脸庞。他的双眼倏地睁开。他深吸一口气,又闭上双眼。
男人(画外):我们不属于这个鬼地方。
瑞根绝望地睁开眼睛。
瑞根(自言自语):不属于。就是不属于。
他再次闭上眼,强迫自己集中心神。寂静无声。最终,他的眼皮开始颤动。他的呼吸变得均匀。摄影机绕着他缓缓移动,对准梳妆台的镜子,我们在镜中看到了瑞根。他只穿着白色内裤。不过吸引我们注意力的不是这个。镜头推近,显示出他的全身……是飘浮在椅子上方几英寸之处吗?他是悬浮在空中!
Skype网络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寂静。一声。两声。三声。瑞根缓缓睁开双眼。从椅子边上跌下来,掉到地板上。他烦躁地快步走向电脑,接听电话。
在电脑屏幕上我们看到了克里斯蒂娜(19岁)。她站在一家韩国熟食店的花摊旁。她通过iPhone跟瑞根讲话。整个通话过程中,韩国店主一直站在后景冲她嚷嚷。
瑞根:克里斯蒂娜,我现在不能跟你说——
克里斯蒂娜:爸爸?哪种——(转身冲着那个韩国人)闭嘴!!!(面朝屏幕)你说你想要哪种花来着?
瑞根:羽衣草。或者其他味道芬芳舒缓神经的花草。听着,我正在——
克里斯蒂娜:这里的东西闻起来全都活像他妈的泡菜!
瑞根:那就随便买点儿什么看着顺眼的东西。动动脑子。什么都行,除了玫瑰。不要玫瑰。
韩国人:鲜花不需要你抚摸!只需要你购买!!!
克里斯蒂娜:我讨厌这差使。
Skype电话挂断了。瑞根倚靠在桌子上,试图再次入静。他无意间瞥到了自己的手表。
瑞根:妈的……
他手忙脚乱地套上运动衫和长裤。倚在桌子上穿鞋,突然看到了自己在镜中映出的面容。
瑞根:耶稣基督啊……
他抓起一管昂贵的面霜,急切地在眼睛四周的皱纹上涂抹揉按。他嘟哝了几句话,几乎听不清。他把面霜丢下,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我们跟着他……
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
……沿狭窄的走廊前行。我们听到了什么声响,随着瑞根走近,声音也愈来愈清晰。
莱斯利(画外):有天夜里,他把我痛打一顿。他抓着我的脚踝,拖着我在起居室里转圈,大喊:“我爱你,我爱你,婊子。”像这样的爱,你拿它怎么办?
拉尔夫(画外):怎么会——那不是爱,你心里明白。你干吗非得说它是——
莱斯利(画外):随便你怎么说,但我知道那是爱。
瑞根加快脚步,来到……
内景,舞台,剧院,接前景
……舞台。转瞬之间,他就置身于一间美式风格的厨房里了。围坐在桌旁的是莱斯利(35岁)、劳拉(35岁)和拉尔夫(40岁)。他们一边闲聊,一边用玻璃高脚杯喝酒……
拉尔夫:特里是个浪漫的家伙,属于“打是亲骂是爱”一派的。
莱斯利瞪大双眼盯着拉尔夫。
拉尔夫:宝贝,别这样看着我。那个男人还威胁要杀了我呢。
劳拉:我们怎么挑起这个话题的?
拉尔夫(对瑞根):你呢,尼克?你觉得这听起来像是爱情吗?
瑞根好奇地瞥了拉尔夫一眼。
瑞根:你问我是问错了人。我甚至不认识那家伙。也就偶尔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罢了。(沉吟)我说不好。你得知道细节才行。不过,我觉得你所说的爱是绝对的爱。
拉尔夫:我谈论的那种爱是……我谈论的那种爱,总不能要人的命吧。
莱斯利:要人的命?梅尔,再喝一杯,好吗?
瑞根发现克里斯蒂娜在幕侧,捧着一把包好的花束。瑞根点头示意她离开。她气冲冲地旋风一般卷了出去。
拉尔夫:问问她,她走了之后,他干了些什么。来,告诉他们。
莱斯利:我走了以后,他喝了灭鼠药。他们把他送去圣达菲的医院,救了他一命。但是他的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都松了。
劳拉:哦,上帝。那真是——哦,上帝。
瑞根(作为导演对她加以指点):劳拉,宝贝,我爱你。对吧?但是少一点儿“峡谷少女”(注1)的劲儿,多一点儿,唔,人性。
劳拉(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表演方式,但还是“峡谷少女”的劲儿):哦,上帝。
瑞根:好。我们继续。
拉尔夫:嗯,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死了。
莱斯利:他是吞枪自尽。但是他把这事也搞砸了。可怜的艾德。
拉尔夫:可怜的艾德,可怜个头。那家伙极端危险。
瑞根:他怎么把自杀也搞砸的?
拉尔夫(机械地):你真该瞧瞧那些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简直像难民。我甚至——
瑞根(指导他):好吧,让我们稍微——难民是在逃亡。他们好像惊弓之鸟。你能否给我一点儿——
拉尔夫朝瑞根摆摆手,仿佛是说自己已经心领神会了。他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始……
拉尔夫(表演风格不变,只是声音响亮了一些):你真该瞧瞧那些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简直像难民。我甚至——买了一把枪。你能相信吗?像我这样的人?
恼火的瑞根把目光转向观众席。从他的视角,我们看到了他的制片人杰克(60岁)。杰克坐在第三排,他的头向后仰,在他们排演时打盹。
拉尔夫(画外):我把枪放在了汽车仪表盘旁边的储物箱里。
现在瑞根把目光移向幕侧,一名置景工在那里读报纸的体育版。在他身旁,舞台监督的指挥台上,安妮正在往嘴里扔M&M巧克力,同时把剧本翻了一页。瑞根的注意力最终又回到拉尔夫身上。
拉尔夫:有时候我得凌晨两三点跑到医院去。
瑞根看着拉尔夫表演,觉得自己排这部戏的心血全都白费了。拉尔夫的表演实在太糟糕了。
拉尔夫: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从灌木丛里或者汽车后面冒出来,冲我开枪。这男人疯了。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沉默。演员们都等着瑞根的提示,他却只是仰望着舞台上方的灯。劳拉只好说她的台词。
劳拉:天哪。他最后究竟有什么举动?
拉尔夫:他随时会打电话找我,说他需要跟医生谈谈。等我回复时,他就说……(夸张地)“你这个婊子养的。你没几天好活了。”
沉默。拉尔夫看向瑞根。
拉尔夫:戏太过了?有点儿过,是吗?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范围,让你能够——
伴着这句话,一盖灯从挂杆上坠落,像一块卵石,砸中了拉尔夫的脑袋。全场顿时一片死寂。
劳拉:妈的。
安妮跟莱斯利一起冲向被砸昏的拉尔夫。她们不知所措,只会盯着他瞧。
莱斯利:他还有呼吸吗?
安妮:我不知道。
杰克被嘈杂声吵醒,急忙沿着两排座椅之间的过道走来。
杰克:打911!
瑞根站在原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安妮在拉尔夫脸前用力拍掌。
劳拉:他的耳朵是不是流血了?
杰克:见鬼!(对瑞根)你怎么一声不吭?
瑞根:这是一个意外。
瑞根抬头看灯。摄影机随着他的视点移向灯具掉落之后留下的空位。
杰克(画外):看在上帝的分上!医生怎么还不来!
安妮(画外;拍掌):醒醒!醒醒!
布光有了几乎难以察觉的改变,事故发生之后我们听到的声音消失了。摄影机继续移动,一名技师入画,他悬吊在屋顶上,拿着一盏新灯。他是要补上那盏掉落的灯。
杰克(画外):瑞根,我向你介绍——瑞根,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技师把灯系到格栅上。镜头回到舞台,我们发现厨房已经消失不见。现在是第二天了。瑞根换了身衣服,在空荡荡的舞台上踱来踱去。最终他转过身来,看到杰克跟布莱斯站在舞台上。
杰克:瑞根,这是布莱斯,拉尔夫的替角。前几个星期他一直在排练现场。
布莱斯:汤普森先生,我只想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非常激动。这是——对我来说,这是莫大的荣誉。
瑞根:太好了。好。(对杰克)跟我去走走。
杰克:好的,布莱斯,我们待会儿见。
布莱斯兴冲冲地走了。瑞根走下舞台。杰克跟在他后面,我们跟随着他们……
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
……走在走廊上。
瑞根:见鬼,把他打发走。
杰克:什么?我们的首次预演就安排在三天之后。我们需要——
瑞根:预演会成为一场灾难。你心里明白,杰克。拉尔夫曾经是——是我们见过的最蹩脚的演员。我拍过两部迈克尔·贝的电影。耳朵出血是他迄今为止给出的最真实的表演。
杰克:他没那么差劲。
瑞根停住脚步,直视杰克。
杰克:好吧,他真是操蛋……一塌糊涂。但是预演……
瑞根继续大步往前走。
瑞根:我们得推迟预演。
杰克:什么——你疯了吗?我们定下了媒体招待会。观众正在买票。我们得赔偿所有——
瑞根:那就赔吧。
杰克:等一下,等一下。操,等一下。(稍顿)你此前怎么什么都不说?你跟那个家伙排演了两个星期了。你本应该——
瑞根:是你说的我们需要他。电视明星。戏剧世家出身。能拉升票房。电视明星?他究竟演过什么?
杰克:《僵尸法庭》。开头有点儿拖沓,但是的确——
他们来到瑞根的化装间门前。瑞根站在门口,对杰克说——
瑞根:听我说。发生这种事只有一个原因。不是意外。是我——干的。
杰克:好吧。(稍顿)你喝高了?
瑞根:瞧,去给我找个男演员来。一个好演员。列维·施瑞博尔如何?
杰克;他在拍《X战警前前传》。
瑞根:那迈克尔·法斯宾德呢?
杰克:在演跟列维作对的反派。
瑞根:杰瑞米·雷纳?
杰克直勾勾地瞪着他,不作声。
瑞根:怎么?他们也给他弄了件斗篷?操。
瑞根关门,但是杰克伸脚挡住了门。
杰克:他会控告我们。拉尔夫会控告我们。他的理由很充足。
瑞根:那就让他滚。
杰克:我怎么让他滚,你有什么建议?
瑞根:这是你分内的工作,老兄。你吃的就是这碗饭。你老于此道。还记得那一次吗?一个老太太打算起诉我,她说我碾了她的脚。
杰克:你的确碾压了她的脚。
瑞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把她打发走了。看着我。你是我的律师,我的制作人,你还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能做到。现在,离开这里,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你是为此而生的。
杰克:做什么事?
瑞根: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你。现在,从我身边走开吧。
瑞根砰地关上了门。我们跟他一起待在……
内景,瑞根的化装间,剧院,接前景
……他的化装间里。在电视上,正在播放“E!新闻”的片段。
主播是一个脸部仿佛打了肉毒杆菌的金发女人。在她身后我们看到小罗伯特·唐尼的镜头。他身穿尼龙紧身衣,系在钢丝绳上,用荒唐可笑的空手道招式跟看不见的敌人对打。
金发女人:……待会儿我们回来,会播放小罗伯特·唐尼的独家专访,他会跟我们谈谈十亿美元大片《钢铁侠》的特许授权。这位超级天才演员邀请我们来到《钢铁侠3》的拍摄现场……
瑞根关掉电视,头倚靠到门上,他的大脑在疯狂地转着念头。
男人(画外):十亿美元,资金杠杆,王八蛋。
瑞根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瑞根:吸气,我接受我的愤怒。呼气,我报之以微笑。
瑞根深呼吸,同时想挤出一个微笑,却是徒劳。
瑞根:吸气,我接受我的愤怒。呼气。我——
男人(画外):这就对了。接受它。亲吻它。把它转过去,操它。
瑞根张开眼睛,看到房间对面那张《鸟人3》电影海报。超级英雄鸟人展开双翼,直视着瑞根。在海报顶端是一句手写的祝福语:“剧组祝你好运!”
鸟人:外面遍地是钱,老兄。你却让我们困在这里,就像——
身后响起一下敲门声。
瑞根:现在别进来!
劳拉开门,探进头来。
劳拉:我可以进来吗?
瑞根:不。
劳拉:好吧。就说两个词。希亚·拉一博夫。
瑞根:这是三个词。
劳拉:是两个。
瑞根:出去。
劳拉:好的。爱你。
瑞根关上门,注视着《鸟人》海报。
鸟人(画外):我们在这里他妈的做什么?重塑自我吗?我们困在这个肮脏的囚笼里了,而我们本该在外面,展翅翱翔。
沉默。有什么东西吸引了瑞根的注意力。摄影机移向一只花瓶,花瓶在桌子一端,插满了玫瑰。玫瑰花上系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你要的花,他们全都没有——克里斯蒂娜”。他垂头丧气地盯着花瓶看了片刻。在他的凝视所带来的压力之下,花朵似乎都为之战栗了。有那么一瞬,瑞根似乎有些吃惊。然后,一阵心火上蹿,他的感应能力冒了出来,让花瓶摔落在地上。
摄影机推近拍摄散落在地毯上的玫瑰。镜头环绕着房间,在地毯上方盘旋,来到一个小小的木制圣坛上,圣坛上焚着香,摆放着装饰品。现在房间似乎明亮了一些。和煦的阳光穿窗而入,照亮了源自不同宗教的诸多圣像。摄影机摇至一个麦当劳的空纸盒和一个按摩足浴盆,最后停在瑞根身上,他现在穿的衣服已经跟此前不一样了。他坐在沙发上,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着加布里埃尔,一个令人讨厌的戏剧新闻记者。此人戴着领结,一边采访瑞根,一边潦草地做笔记。在他身边是一位忙着拍照的摄影记者。
加布里埃尔:这么说,在诠释雷蒙德·卡怫时,你的灵感来自契河夫。
摄影机摇摄,看向自信地坐在那里的瑞根。他穿着一件休闲夹克,方才刚刚洗过澡。
瑞根:没错。卡佛和契何夫其实异曲同工。《樱桃园》会令我不由自主地思考文明在某些领域的终结——
加布里埃尔:等一下。你的确认为,《樱桃园》的主题是社会变化对于社会所造成的影响……
瑞根坐在那里,像一头被汽车前灯无情照射的鹿。沉默。
瑞根:当然。这正是我——显而易见。是的。这正是正是我要说的。
加布里埃尔:好的,但这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你是怎么从《鸟人》传奇转到契诃夫然后又转到卡佛的?(稍顿。令人不自在的沉默)我是说,这匪夷所思。你可能知道,正如巴特所说,过去文化工作是由诸神和史诗传奇来完成,现在则是由电影明星、三流漫画人物和洗衣粉广告来承担了。这是你的一个飞跃,把过去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对此你怎么看?
瑞根(搜索枯肠):唔……我是说……
摄影机摇回来拍摄采访者,只不过现在已经换了一个人,乔希,来自《娱乐周刊》的记者。
乔希:稍等。你是说《鸟人》系列电影的深意,是把他的动机跟希腊神话中史诗传奇的动机相提并论吗?
摇向瑞根,他瞠目结舌。
瑞根:毫无疑问。正如巴特所言,鸟人,一如伊卡洛斯,想要征服一切,乃至太阳。他的求索,是一个永恒的隐喻——
乔希:很好。嗯,有人说,你排这出戏是为了扭转人们的印象,即,你是一个过气的超级英雄,对此你怎么看?(稍顿)有人可能会说你排这出戏是由于身份认同危机,危机的根源是好莱坞明星制导致的注意力真空。有人——
瑞根:好的。你——领结不错。我是说真的。(稍顿)我的意思是,我认为我们已经尽可能地挖掘了鸟人值得一提的主题……这就是原因——这就是我拒绝拍摄《鸟人4》的原因。
镜头回到采访者身上,现在采访者是藩,一个彬彬有礼、精神头儿十足的日本记者。记者身旁坐着翻译,另一个日本人。
藩(浓重的日本口音):《鸟人4》?你要拍《鸟人4》?
藩拿出一个鸟人活动人偶,跟钢笔一起杵到瑞根脸上。
藩(日语):请给我签个名好吗?签吧。
他看着翻译。他们同时点头。
翻译(对瑞根):他想请你在人偶上签名。在人偶上签名。那个玩偶就是你。
摄影机向后摇,拍摄瑞根,瑞根双手抱着头坐在那里。他是独自一人。寂然无声。他站起身,走向《鸟人》海报。把海报取下来。此时响起一下敲门声,一秒钟之后,杰克进来。
杰克:那个狗杂种!(看见瑞根在取海报)你拿海报做什么?
瑞根:我不想再看见它了。
瑞根把《鸟人》海报取下,搁在地板上,面朝着墙。
杰克:这是来自剧组的礼物。别跟这些家伙较劲;他们是工会的。
瑞根:我才不在乎。(转向杰克)你说的狗杂种是哪个?
杰克:拉尔夫!不出我所料,他威胁要起诉。他的律师都给我打电话了。
瑞根:然后……?
杰克:然后什么?我爱听你说的那番话。我要做我该做的事,我是为此而生的。是吗?
瑞根:是的。
杰克:我告诉他了。我说:“你这个狗杂种。你雇了个律师来威胁我是不是?威胁我?我向上帝发誓,你个混蛋,只要我收到律师函,新闻界就能拿到我们从你电脑里扒下来的照片。”
瑞根:什么照片?
杰克拿出一叠照片,递给瑞根,瑞根看到照片,大吃一惊。
瑞根:你怎么进入——(细看)他居然在电脑里存着未成年男孩的照片?
杰克:说不好。但是,看着像是未成年的,对吗?穿着那种运动衫。管他呢,反正电话不会再响了。
瑞根:你从哪里拿到的?
杰克从瑞根手里把照片夺过来。
杰克:我们还是说重点吧。重点是我把他们打发走了。
瑞根:好呀,太棒了。
杰克:是的,很不错。只有一个问题。
瑞根:什么?
杰克:我们没有演员。每次我们取消预演,新闻界都能嗅到血腥味。每次我们取消预演,我们都要损失金钱,瑞根。我们已经赔不起了。一分一厘都赔不起了。
瑞根:我自有道理。演员会有的。我告诉你。
杰克:告诉我什么?什么?你以为我们缺的男演员会立时三刻从那扇门走进来,说:“嗨’伙计们,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门上响了一声。莱斯利朝里探头。
莱斯利:我能跟你谈一分钟吗?
瑞根:当然。进来吧。
她进来。
莱斯利:你有没有找到另一个男演员?
瑞根:没有。
莱斯利:哦。呃……马特可以来。
瑞根:是吗?
杰克:哪个马特?
瑞根:我以为他在……
莱斯利:原先在。他走人了。或者说被炒鱿鱼了。
杰克:哪个马特?
瑞根:是哪一种情况?走人还是被炒?
莱斯利:对马特来说,通常是两者兼而有之。
杰克:他妈的哪个马特?
莱斯利:夏纳。
杰克(喜动颜色):哈!
瑞根:杰克……
杰克:哈!你怎么认识马修·夏纳?
莱斯利:我们勾搭成奸了。
杰克:你在跟马修·夏纳约会?
莱斯利:你干吗一直连名带姓地喊他?
瑞根:你认为他想接这个角色?
莱斯利:是的。
杰克:你怎么知道?
莱斯利:因为他说他想接这个角色。
杰克:哈!
瑞根:杰克。稍安勿躁。
杰克(对瑞根):问问我他是否卖座。
瑞根:他卖座吗?
杰克:大卖特卖。现在问问我评论家是否喜欢他?
瑞根:他们喜欢他吗?
杰克:他们靠他吃饭。
瑞根(意指莱斯利):嗨。注意措辞。
杰克:莱斯利……
莱斯利:是的。靠他的脸蛋吃饭。
杰克:自有道理,没错。
他拍拍瑞根,神采飞扬地冲出了房间。摄影机跟随他进了走廊……
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
……杰克左转,安妮从右侧入画,手拿幽光灯。我们跟随安妮穿过剧院,登上……
内景,舞台,剧院,接前景
……舞台,她把灯放在舞台上,开灯。
安妮(放声喊):幽光灯开了。大家晚安。
剧院大灯熄灭。摄影机前移,靠近幽光灯,等镜头最终移开时,我们发现瑞根穿着另一身衣服,待在舞台台口。他扫视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马特(画外):令人望而生畏。是不是?
瑞根看见马特(39岁)从座椅间的通道走过来。
马特:你知道在你之前有谁曾在这里登台演出吗?
瑞根:谢谢你能来,马特。
马特:詹姆斯·迪恩、杰拉尔丁·佩奇、安妮·班克罗夫特、亨利·方达……
瑞根:方达。真的吗……
马特:没错。现在,轮到你了。瑞根·汤普森。
瑞根:还有你。
马特:实际上,我曾经在这里表演过。许多次。贝克特、阿尔比、契河夫、米勒、莎士比亚……
瑞根有点儿被吓住了。
马特:唔,是你写的改编剧本?
瑞根:是的。
马特:你来执导……
瑞根:是我。
马特:有志气。
瑞根:谢谢。
马特:这不是恭维话。
沉默。马特单脚跃上舞台。
马特:我们干吗不演一小段,你能够……
瑞根:嗨,我没预料到你——
马特:我知道。我们只是排演一小段。
瑞根竭力按捺自己的激动心情。他从附近的桌子上抓起剧本,走向马特。
瑞根:看一看第20页——
马特:唔,我不需要。
瑞根:什么?
马特:剧本。我不需要剧本。给我一个提示就行了。
瑞根:你说什么?
马特:给我一个提示。
瑞根:你是说——什么?你全都知道?
马特:给我一个提示。
瑞根丢下剧本,开始这一幕场景。
瑞根:“你问我是问错了人。我甚至不认识那家伙。也就偶尔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罢了。(沉吟)我说不好。你得知道细节才行。不过,我觉得你所说的爱是绝对的爱。”
马特聚精会神地盯着瑞根。等他最终开口说自己的台词时,我们看到,他就在我们眼前化身为人物了。
马特(思忖):我说过爱情是绝对的吗?(对瑞根)“是的。我所谈论的那种爱是……我所谈论的那种爱,总——”(增强气氛的停顿)“——唔,总不能要人的命吧。”
瑞根看呆了,而且几乎是当场被震慑到了。
瑞根:你怎么知道台词?
马特:我帮助莱斯利排练来着。我说不清,但是我看到这一页上的台词,我就——我有一样本事,一样,怎么说呢,天赋。嗨,再把那段提示来一遍。
瑞根:“你问我是问错了人。我甚至不认识那家伙。也就偶尔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罢了。(沉吟)我说不好。你得知道细节才行。不过,我觉得你所说的——”
马特(打断他):好吧,我能不能——你是否介意我——
瑞根:不介意,请继续。
马特开始分析,瑞根尽力跟上他的思路。
马特:跟着我。他说,“你问我是问错了人。”他的动作是什么?他是否受够了这个话题?想换一个?也许觉得愧对妻子?有点儿吧。在长篇小说中你不需要动作,而这甚至不是长篇小说,只是个短篇。但是在舞台上需要动作,明白吧?然后,三个句子说的是同一个意思……“我甚至不认识那家伙。也就偶尔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罢了。”是的,你刚刚说过你不认识他。我们听到了,最后,“你得知道细节才行”。我们先来说说“知道细节”。你是谁,我的祖母吗?而且,你不认识那个人,我们他妈的都听到了。把这句删掉,压缩成一个句子。“我甚至不认识那家伙。”对不对?明白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了吧?
瑞根:你也很熟悉我的台词,呃?
马特:我们能不能——我们是在这里排练吗?好,那让我们排练。删减台词,再给我说一遍。
瑞根:“你问我是问错了人——”
马特:顺便说一句。“你问我是问错了人。”这句话的意思是“操蛋”。你在对我说“操蛋”。“别让我难堪。我妻子就坐在这里,别让我看清楚自己的婚姻……”明白了吗?把这个意思给我演出来。给我一个像样的“操蛋”。再来……
瑞根:好的,让我——
马特:再来。现在就演出来。操我。现在。当场。让我们干起来吧。
瑞根:好,是的……
马特:干吧!
瑞根(不假思索地):“嗨。你问我是问错了人,明白吗?我甚至不认识那家伙。你什么意思?”
马特(即兴发挥):“我什么意思?”
瑞根:“是的,你什么意思?你想说什么?有话直说。你想说——什么?爱情是绝对的?”
马特(爆发):“是!行了吧?我所谈论的那种爱是绝对的爱。我所谈论的那种爱,总——(他似乎重温了一段痛苦不堪的记忆)好吧,总不能要人的命吧。”
瑞根心脏狂跳,仿佛刚刚经历高潮。
瑞根:哇哦,这真是——
马特:你觉得如何,老板?我得到这份工作了吗?
克里斯蒂娜从后台现身。
克里斯蒂娜:拉里想给他试试服装。
马特:我就把这个视同于你答应了。(走向克里斯蒂娜)你是……?
瑞根:她是我的女儿,克里斯蒂娜。
马特(上下打量她):没错。是的。我能看出来,比如,你知道,在……不,她一点儿都不像你。(对克里斯蒂娜)你在这里的工作是……?
瑞根:她是我的助理。
马特:你的助理……(对克里斯蒂娜)你会讲话吗?
克里斯蒂娜:会。你要是给我点儿奖励,我还会“坐下”、“站住”或者“打滚”。(对瑞根)我能带他走吗?
瑞根:欢迎登船,马特。
马特(模仿军礼):谢谢你,船长。
马特跟着克里斯蒂娜走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臀部。我们跟着他们……
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
……顺着走廊前行。
马特:我是马特·夏纳,顺便自我介绍一下。
克里斯蒂娜:我知道你是谁。
马特:你知道……
克里斯蒂娜:我当然知道。(不情愿地说了实话)我在葛芬看过你演的《温室》。的确是……很动人。我喜欢你的表演。
马特:我喜欢你的屁股。
她一脸厌恶地回头看他。
马特:我说什么啦?我只是……
克里斯蒂娜:好吧。我们到了。
他们来到一处化装间,进门,我们跟着他们,发现……
内景,马特的化装间,剧院,接前景
……拉里(60岁),服装设计师,正在加工一件服装。
克里斯蒂娜:他来了,拉里。
拉里转身,看到马特站在那里。克里斯蒂娜靠在墙上,盯着自己的手机。
拉里:哦,感谢上帝,摆脱了那些废物!我总算可以给个像样的演员设计服装了。你好,夏纳先生。
马特:你过得好吗,拉里?
拉里:好些了,既然有你大驾光临。脱衣服吧。
马特脱掉衬衣,递给克里斯蒂娜。但是她丝毫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马特(任由衬衣滑落在地):你打算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吗?
克里斯蒂娜:也许。我不知道。
摄影机跟随拉里来到他的桌子旁,找寻几个服装配件。
拉里:我得重新记尺寸。他们原本找了拉尔夫·品克斯来演这个角色。你认识拉尔夫吗?袖珍男人。跟他一比,马克·拉法罗看起来就像范·迪塞尔了。
他回过身来,看到马特脱得一丝不挂。
拉里:哦,天哪。你的内裤呢?
马特:在家里。
克里斯蒂娜瞟了马特一眼,目光又落在自己的手机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拉里协助马特穿裤子,当此情境,此举显得有些尴尬。裤子不合身。
拉里:好了,哦,所有衣服都太小了。
克里斯蒂娜瞥了马特一眼。
克里斯蒂娜:的确,你没开玩笑。
马特从裤子里蹦出来。
马特(对克里斯蒂娜):你在给全世界发短信秀我的裸体吗?(稍顿)佩索阿曾说过,文学是令人忽视生活的恰当方式。你觉得他对于你的iPhone不作如是想吗?
克里斯蒂娜(举起手机):唔,如果他知道我在手机上读简·奥斯丁,我猜他是会这样想的。没错。你没有手机吗?
马特:我从不带手机。戏剧不属于数码时代。
克里斯蒂娜:愿闻其详。
莱斯利进入房间,过去亲吻马特。她注意到他是当着克里斯蒂娜赤身露体。马特微笑。莱斯利却没有。
莱斯利:哦,真不错……
拉里:我把衣服拿走。我们需要几条新裤子和几件新衬衣。(回头看)也许还需要内裤。
拉里抱着衣服走了。马特开始穿衣服。
马特:我想吸烟。
莱斯利:香烟对你没好处。他们做过研究。
马特(对克里斯蒂娜):给我弄盒“骆驼”。
克里斯蒂娜:呃……别了吧?
马特:我以为你是个助理。
克里斯蒂娜:不是你的。
他们彼此怒目以对。
莱斯利:哦,耶稣基督啊,把钱给我。
马特:谢啦,宝贝。
克里斯蒂娜盯着马特和莱斯利看了一霎,离开房间。我们跟着她……
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
……沿走廊前行。克里斯蒂娜从正在谈话的杰克和瑞根身旁经过。我们停下来跟他们在一起。
瑞根:我不在乎。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杰克:他想要的是我们给出的薪酬的4倍——
瑞根:那就给他4倍。
杰克:我们不能给他4倍,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瑞根:那就走啊——我们干吗还要我们去取储备金。
杰克:我们取消了三场预演,储备金都花光了。
瑞根:听我说,你没看到刚才那一幕,我可是亲眼目睹的。不过等明天预演你就能看到了。瞧,去签合同吧。我会弄到钱的。
杰克:是我管着你的钱呢。你没钱了。我也没钱了。
瑞根:我会弄到钱的。(加重语气)我会弄到钱的。
杰克:很好。但是我们不得不勒紧腰带过日子了。
安妮走来,打断他们的谈话。
安妮:日光浴床到了。
杰克: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妮:这话的意思是,外面有个日光浴床,要搬进这里来。
莱斯利从马特的化装间现身,手里拿着买烟的钱。
杰克(被弄糊涂了):谁订的日光浴床?干吗要个日光浴床?我们要干吗,请史努基来吗?什么日光浴床?为什么要日光浴床?
瑞根顺着走廊大步走出剧院门,莱斯利和安妮跟在后面。
莱斯利:马特说这是为了——他说卡佛的人物总是待在大太阳底下。是红脖子。来自土地的人们。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我们当时太嗨了。
他们出门来到……
外景,小巷,剧院外,接前景
……小巷,那儿有两名工人(40岁),正在从一辆卡车上往下搬一张巨大的日光浴床。
安妮:我告诉过他们等一等的。(尖叫)我告诉过你们等一等的!
瑞根:不错。
工人:你们想把床搁在哪儿?
瑞根:她会告诉你们往哪儿走。
安妮:我告诉过他们——
瑞根(对安妮):我知道。不过你只管把他们带去马特的化装间好了。
安妮(像一名军士):好!让我们把这东西弄进去!
劳拉走向瑞根。
劳拉:出什么事了?
瑞根:你——说真的,你不会想知道。
莱斯利:好了。我去买烟了。你们想梢带点儿什么吗?
瑞根:不用。
劳拉(对莱斯利):你穿的上衣太滑稽了!显得你的乳房就像……该死的安茹梨似的……
莱斯利:哦,唔,我要去——谢谢你。我要去给马特买烟。
她走开了。
劳拉(目送她离去):瞧那屁股……就跟包在手帕里的两个鸡蛋似的……
瑞根(掉头回剧院):劳拉……?
劳拉:来了……(自言自语)我是说真的。
她追着瑞根进了剧院门,我们跟着他们……
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
……沿着走廊前行。
劳拉:嗨。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瑞根:什么日子?
劳拉:第一次预演!(鼓掌)你激动吗?
瑞根(微笑):是的。
劳拉:我也是。
她用力亲吻他的双唇,把他的手拉到她的双腿之间。旋即抽身离去。
劳拉(挑逗地):待会儿见。
她举步走开。瑞根微笑,拍了拍她的屁股。他继续向前走。摄影机变成了他的视角,我们往前走了一段路……
内景,后台,剧院,接前景
……穿过后台入口。我们扫视后台区域,看到置景工已准备就绪。我们能够感受到第一批观众电流四射的期待感。
舞台上,可以看到原先那个厨房布景的一部分。安妮站在指挥台上,戴着受话器,为演出做提示。
安妮(朝受话器说话):提示34和35。开始。
她转身,直视摄影机,也就是说,直视瑞根。
安妮:就位。
瑞根:没问题。
瑞根身着戏装登场。他夹着一桶冰和一瓶杜松子酒。他走向舞台对面,我们跟随着他在幕侧就位。他探头窥视观众,观众似乎都在兴致盎然地观剧。
随后摄影机摇向舞台,找到马特、莱斯利和劳拉。他们围着桌子,表演我们在影片开头看过的那场戏。马特喝着酒,显得挥洒自如。桌上的杜松子酒瓶已经空了一半。
马特: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从灌木丛里或者汽车后面冒出来,冲我开枪。这男人疯了。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劳拉:天哪。他最后究竟有什么举动?
马特:他随时会打电话找我,说他需要跟医生谈谈。等我回复时,他就说……“你这个婊子养的。你没几天好活了。”
一段漫长的戏剧化停顿。他默默地坐了下来。劳拉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虑,因为该由马特说台词了。
莱斯利(设法遮掩):你告诉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马特看过来,朝莱斯利微笑。然后对劳拉……
马特:他冲着自己的嘴巴开了一枪。
莱斯利:我依然为他感到难过。
劳拉:听着像个噩梦。后来他又怎么了?
马特(又倒了一杯酒):他又多活了3天。他的脑袋肿胀——(突然笑起来)他的脑袋——(又笑了)。
女人们没办法,只好跟着他笑了起来。莱斯利拍了他一巴掌。
莱斯利:没什么好笑的……
马特(笑个没完):脑袋肿得有正常人脑袋的两倍大。
女演员们竭力忍住笑声。
马特(歇斯底里):他瘦得皮包骨头,他的脑袋——(尖叫)他看着就像个停车标志!
瑞根怒不可遏。他察看观众的反应。令他吃惊的是,观众也在笑,而且很喜欢这种表演。马特刹那间换了一副腔调。
马特(突然迸出眼泪):我从没见过人有那副模样。(戏剧化的停顿)我向上帝发誓,我但愿再也不要见到那副模样。
瑞根走到安妮身旁,耳语……
瑞根: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安妮:他很不错……唔……我认为他在喝真的杜松子酒。
瑞根看向马特,马特又在给自己倒酒。他转向安妮,但是……
安妮:祝你大获成功。去吧。
她温柔地推了推瑞根,我们跟着他来到舞台上……
内景,舞台,剧院,接前景
……他放置酒瓶和篮子的地方。他巧妙地把马特的杯子顺手抄走。马特又抢了回来。
马特:然后,我们干了一架。(亲吻莱斯利的头发)是不是,宝贝?
焦虑不安的莱斯利抽身让开。她和瑞根交换了一个眼神。瑞根在水槽前洗手,然后走到冰箱旁。
马特:我觉得她不应该那样看他。但是她——(神情焦急地看着莱斯利)她——
劳拉(帮忙):谁打贏了?
莱斯利:他死的时候,只有我跟他一起待在房间里。他没有别的亲友。
劳拉:至少他不是孤单一人……
马特:这人很危险。你想称之为爱吗?那你就要这种爱吧。
沉默。又来了一条提示。瑞根把头伸进冰箱里,盯着一桶炸鸡看。
劳拉:亲爱的……?
瑞根关上冰箱,走过去,从马特手中拿过杯子。他把剩下的杜松子酒一饮而尽……
瑞根: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爱。这事发生在几个月之前,但是现在还没完结。我们听了之后都应该自愧不如,当我们谈论真爱时,我们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我们知道自己在谈些什么似的。
劳拉:尼克,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喝多了吧?
瑞根(指着马特):我用不着等酒后才吐真言。我是说……我们刚刚在谈话,是不是?
劳拉:行啦,到此为止。别说话跟个醉汉似的,如果——
瑞根(发脾气):闭嘴。有生以来你就闭一次嘴吧。你帮帮忙,把嘴闭上一分钟行吗?(稍顿)就像我刚才说的……有一对老夫妻,在州际公路上出了车祸。有个孩子在开车。他还——未成年。醉驾。开着他老爸的皮卡,一头撞进了那对老夫妻的野营车。两人给撞散架了,没人相信他们能活下来。多发性骨折。内伤。大出血。当然’他们都这把年纪了,更是——
我们开始听到小提琴的配乐声。
瑞根:我到那儿的时候,那个孩子——那个未成年的混蛋一一他已经死了。他躺在角落里的一张轮床上。我们把那对老夫妻送进手术室。拼命抢救了几乎整整一夜……
他滔滔地说台词,此时马特伸手去够瑞根刚刚拿来放在舞台上的那瓶酒。他给自己把杯子倒满。
瑞根:抢救结束时,我们给他们全身打满了石膏,送去重症监护病房。有两周时间,他们在那里挣扎求生。不可思议——身体状况居然一步步好转。于是我们把他们送去了他们自己的房间。丈夫消沉了许久,我是说,虽然我告诉他,他妻子能挺过来,他依然情绪低落。于是我凑到他耳边,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说,这是因为他没法扭头看着自己的妻子。想像一下……这个男人的心碎了,就因为他没法扭头看他老婆。
瑞根演得很到位。莱斯利和劳拉真心被感动了。马特注意到这一点。他啜了一口酒。
瑞根:我是说……这简直就像要他的命。要他的命,如果他——
马特:我听够了。
他们都盯着马特。沉默不语。
马特:这他妈的是什么?水?
他把杯子朝墙上砸去。观众席上有人发出笑声。马特起身,走向冰箱。
瑞根:这差点儿要了那个老混球的命。
劳拉(对莱斯利耳语):他去哪里?
莱斯利(对马特):亲爱的……?
马特俯身在冰箱里乱翻。
瑞根:要他的命,因为……
马特把一个牛奶盒甩到舞台上。
马特:这是空的。
瑞根:……因为他看不到……
马特又把一个酸奶瓶掼到舞台上。
马特:空的。
瑞根最终转身看向马特。
瑞根:你他妈的究竟在干什么?
马特摸出一块黄油。
马特(仔细瞧了瞧):是塑料的。(扔掉)这对你可不是好事。
瑞根不知所措。观众开始窃笑。
瑞根:够了。
马特:嗨,有鸡肉。真正的鸡肉。
观众们笑得更厉害了。马特抱着鸡肉桶,啃咬鸡腿。
马特:嗨,真是个好鸟,老兄!
说完这个愚蠢的笑话,他自己也乐了。瑞根从马特手里一把夺过鸡腿。观众爆出笑声和惊叹声。
劳拉:我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马特走向桌子,又拿起一块鸡肉,递到莱斯利面前。
马特:你想吃吗?
莱斯利:你混蛋。
劳拉:我们怎么还不结束这个场景?
瑞根(尽力保持冷静):好啦,马特。
马特:什么好啦?
瑞根:你喝醉了。
马特登时大发雷霆。
马特:我当然喝醉了!我就应该喝醉!你怎么不醉?这是卡佛,伙计!他写作的时候称得上是呕心沥血!如果我演喝酒就得给我真酒。可这里呢,胡闹,全都是假的。牛奶是假的。黄油是假的。你的表演假模假式。这里唯一的真东西就是鸡肉!所以我才抱着鸡肉不撒手。
瑞根(大喊):安妮!让我们下场!
观众笑疯了。突然,舞台开始旋转,木头相互挤压,发出吱嘎声。现在我们看到的布景是半拉厨房和半拉汽车旅馆房间。
瑞根:操他的,这是怎么回事?
爆炸声。两根电线松脱,火花飞溅。厨房窗帘着火了,安妮和两名置景工拎着灭火器冲上舞台。警铃大作。观众离场时,照相机和手机的闪光灯还闪个不停。瑞根怒不可遏地冲下舞台……
内景,走廊,剧院,接前景
……从后台乱成一团的人群中挤过去,却迎头撞上惊慌失措的杰克。
瑞根:我要他滚蛋。
杰克追着瑞根走过走廊。
杰克:不行。
瑞根:什么?
杰克:我们不能这么做。
瑞根:你说——我们当然能这么做。这是我们的戏。
杰克:瑞根,听我说——
瑞根刹住脚,面朝杰克。
瑞根:不,你听我说。让他从我的戏里滚蛋。你没看到他刚才那副德行吗?
杰克:这是预演。没人关心预演怎么样。真正有分量的是首演时坐在观众里的那个老太婆怎么说,就是《纽约时报》那位。
瑞根:我不管这一套。我们就是得开了他。
杰克:我们刚跟他签了合同。
瑞根:那就毁约。不能让他站在那里,把我耍得像个——
杰克:闭嘴!这一回你就闭上嘴听我说。我们一宣布他来接演,预付金就翻倍了。一天半之内就翻倍了。我们超了预算,我们手里没钱了。没钱了。即使预付金有增长,如果你再不去找钱,我是说如果现在不马上去,我们就撑不到《纽约时报》给好评那一天了。我们无法承担再取消一次预演的损失。我们一分钱都丢不起。我们不能开掉马特。这不是在片场,只要有人对你不够尊重,你就可以把他扔出去。那些日子都过去了。这里是剧院,演戏关乎尊重与评价,还记得吗?这话可是你跟我说的。是你把我拖进这个烂摊子。现在,你是导演。你得管住他。
杰克转身,朝演出厅走去。瑞根转身,走向他的化装间。马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向他扑过去,把他压在墙上。
瑞根(大骇):操!
马特醉得比刚才更厉害,他压着瑞根,他呼吸的热气拂着瑞根的脖颈。在痛苦的沉默之后……
马特(晕晕乎乎地):你很不错。
他温和地拍了拍瑞根的脸,消失在自己的化装间里。瑞根这才继续往前走。我们跟随他进入……
内景,瑞根的化装间,剧院,接前景
……他的化装间,他瘫坐到一把椅子上。
西尔维娌(画外):唔,很有趣,呃?
镜头摇过去,我们看到他的前妻西尔维娅(50岁),坐在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上。
瑞根:我不知道你今晚也来了。
西尔维娅:你们在舞台上搞的什么鬼名堂?
瑞根:嗯,我们还在尝试奇思妙想。
她起身,微笑着,吻他的头。
西尔维娅:你好,瑞根。
瑞根:你好,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那么,我能不能只说一句——
瑞根:求你,别说。
西尔维娅:不。戏很好。你知道,在你们俩,怎么说呢,吵起来之前。戏真的很不错。
瑞根:当真?
西尔维娅:啊哈。坐在我后排的那些老太太都这么说。
瑞根:信口开河。
西尔维娅:那家伙是个混球。
瑞根:他是个混球,没错。但是个天才混球。
西尔维娅:哎。别低估你自己。你也可以成为一个天才混球。
他们相视一笑。
瑞根:也许没那么天才。
她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西尔维娅:也许。但是你也很迷人。(逗他)一个迷人的庸才。
瑞根(讥诮地):谢谢。这正是我需要听到的金玉良言。
西尔维娅:我是当恭维话说的。沉默。
瑞根:你在这里做什么?
西尔维娅:克里斯蒂娜和我要去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等她干完——
瑞根:那很好。但我指的是在这里。现在。
西尔维娅:我不知道。我觉得你也许心里不好受,舞台爆炸了,上千名观众都笑你。
瑞根:非常感谢。
西尔维娅:我知道这事对你有多重要。
瑞根:我很感激。
稍顿。
西尔维娅:那么,情况如何?
瑞根:这部戏?
西尔维娅:不。是你和克里斯蒂娜。情况如何?
瑞根:还不错。一如既往地纠结。她——
西尔维娅:你跟她聊天吗?
瑞根:我们聊天。我们——我说不好。这里一切都跟疯了似的。我在努力。
西尔维娅:你知道她现在心思搁在什么地方吗?
瑞根:当然。
西尔维娅:她在尽力躲避那些令她住进康复中心的人和事物。但是——
瑞根:我知道。
西尔维娅:但是她只有这些……所以她——
瑞根:我明白。
西尔维娅:我知道你陷进了这部戏和这些破事中,但是——
瑞根:破事……
西尔维娅:你明白我的意思。(稍顿)瑞根……你现在没有必要当一个了不起的父亲。你只要做个父亲就行了。
瑞根:是的。
他走到一个小冰箱跟前,拿出一瓶啤酒,关上冰箱门。
瑞根(随口问道):你喝吗?
西尔维娅:我不喝。
他坐下,默不作声地喝啤酒,过了一会儿——
瑞根:那么,你情况如何?
西尔维娅:我?没什么新鲜的。我想,一切照旧。我要回去教书了。
瑞根:真的?
西尔维娅:是的。我只是,我说不好,厌倦了,感到有些空虚,于是我想也许——
瑞根:你觉得马里布的房子怎么样?
西尔维娅:还行。我们是要讨论这栋房子,还是?
瑞根:不,我只是——
稍顿。
西尔维娅:有话不妨直说。
瑞根:我在考虑用它融资。
西尔维娅:那房子将来是要留给克里斯蒂娜的。为什么——什么?为了这部戏?
瑞根(说了实话,有些底气不足):我需要钱。
西尔维娅:你知道这听起来有多疯狂吗?
瑞根:知道。
沉默。瑞根看起来伤感而又茫然。
西尔维娅:出什么事了?(稍顿)看着我。
瑞根温柔地抬眼看着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几天前我回想了一下我们为什么会分道扬镳。
沉默。他们注视着彼此。
瑞根:上次我从洛杉矶飞这里,乔治·克鲁尼坐在我前面,跟我隔着两个座位。我认出了他的袖口和那个……下巴。我们飞越了可怕的暴风雨。飞机开始颠簸,就像——我指的是真正的颠簸。飞机上的所有人都开始哭泣、尖叫、祈祷。我坐在那里一坐在那里,心想,当克里斯蒂娜翻开报纸,看到的是克鲁尼的脸印在头版上。不是我的。我会成为另一个被遗忘的人——你知道法拉·福赛特跟迈克尔·杰克逊死在同一天吗?
西尔维娅抬起眼,神情沮丧,仿佛是打输了官司。
西尔维娅:现在我想起来我们是为什么分手的了。
她吻他的头,走向门口。
瑞根:我们为什么分手?
西尔维娅(直视他的眼睛):你朝我扔了一把菜刀……
瑞根如受重击。他垂下眼睛盯着地板。
西尔维娅:……一小时之后你又告诉我你是多么爱我。(稍顿)就因为我不喜欢你跟梅格·瑞恩演的那部荒唐的喜剧。我不喜欢它并不意味着我不爱你。但你总是这样。你把爱跟崇拜混为一谈了。
她悲哀地一笑。他看着她。西尔维娅开门,却又回身对瑞根说道——
西尔维娅:那是你的房子,所以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要能确定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克里斯蒂娜。
瑞根:我会的。
西尔维娅:你不是法拉·福赛特,瑞根。
瑞根呆坐着,厌恶地盯着镜中映出的自己。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的注视之下。他回头,愕然发现,那张原本面朝墙壁放在角落里的《鸟人》海报,现在再次面对着他。停顿。
鸟人:我们该做个电视节目。人们关注电视。帕西诺就做电视。或者我们可以来个真人秀:《汤普森一家》。疯狂、吸毒、自作聪明的女儿。风情万种的前妻,胸涌澎湃。人们喜欢看这种东西。
瑞根(对海报):住嘴。
摄影机逐渐推近,对准了鸟人的眼睛。
鸟人:就在这个房间里白兰度上了杰西卡·坦迪。
瑞根:别说了。
鸟人:西尔维娅该去抽抽脂肪。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们向前移动,越靠越近,直到那双眼睛似乎要看穿我们,然后……
内景,萨尔迪餐馆,日
……摄影机缓慢地拉远,我们听到马特在说话,声音压过了这间餐馆的嘈杂声。那位超级英雄的眼睛现在变成了瑞根的眼睛。他在半心半意地听马特说话,注意力却落在一位年长的女士身上。她坐在吧台边,一边啜饮马提尼,一边在笔记本上潦草地写着什么,还时不时地朝他皱起眉头。
马特:……不想听这个。我不想听你说你在这部戏上押了一大笔钱。我在这部戏上也下了重注。
瑞根:好。那我们两人都——
马特:不是真的。
瑞根: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受欢迎的”演员,但我正尝试着——
马特:去他的吧,什么是“受欢迎”?受欢迎跟有名望是一回事,只不过说法没那么高端罢了。我的声誉押在了这部戏上。那是……那是……
瑞根:豪赌?
马特:豪赌。的确是。操。没错。这戏要是不成,你还可以去拍《鸟人4》《鸟人5》《鸟人6》,重新加入文化灭绝行动。你披上羽毛,全世界的坏蛋就像苍蝇逐血一样扑上来。可是,如果你是个艺术家,每晚都要把灵魂袒露在舞台上,处理真实的感情、复杂的感情,借以谋生,你就会被黑暗吞噬,不得不生活在那里,在地狱里。跟那些向我打听我干吗要参演你这部烂戏的人就伴。
瑞根:如果你把声誉押在了这部戏上,那昨天晚上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马特:昨天晚上是为了让戏“活起来”。是为了让它“出血”。昨晚凸显了戏剧的特色。这里不是华纳兄弟的片场,瑞根。这里是纽约。我们都是这样做事的。
瑞根:是吗?你们都是这样做事的……比如,在我们第一次预演时把舞台点着了。
马特:我跟这事无关——
瑞根:在这大城市里,人们就是这么做事的?你们就是这么敬业的?
马特:我就是这么显示自己的高明的。
瑞根:高明???人们当着我们的面嘲笑我们。高明在哪里?
马特:的确,他们昨晚笑了……可今天他们在谈论我们。谈论我们的戏。
瑞根:我们的戏是正剧。是雷蒙德·卡佛的作品。不是愚蠢且玩世不恭、只知卖弄自己表演的弱智喜剧。
马特:一个穿着紧身衣、戴着鸟嘴的男人,居然也谈什么节操。这是百老汇,老兄。你想告诉我你的宣传预算是多少吗?嗯?他们在谈论我们。要想与这里的君主作战,只有这条路。
瑞根:君主?你说什么——
马特指了指那个年长的女人。
马特:看到那边那个女人了吗?等她在《纽约时报》上给我们这部戏写个五百字的评论,就算是一锤定音了。
瑞根:那是……
马特:塔比瑟·迪金森。没错。唯一重要的是她喜不喜欢我们。她喜欢,我们就成了。她不喜欢,我们就完了。
马特指了指挂在瑞根身后的几幅漫画。
马特:看到那些家伙了吗,就在那里?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瑞根:不知道……
马特:那是詹姆斯·伯杰,那是布拉德·弗莱曼。伯杰拿了两次托尼奖。红得发紫,直到塔比瑟的脑袋瓜儿把他演的裘利斯·恺撒贬得一钱不值,如今他在休斯敦,经营社区剧团,卖安利产品。弗莱曼演了《长日漫漫路迢迢》,她写道,他的脑袋长得像西瓜,可还不如西瓜有趣。我不知道他的结局。反正是栽了跟头。所以帮帮忙,别为了区区一个预演就小题大做,好吗?别指手画脚地教我干活儿。只说“谢谢你”,把其它乱七八糟的话都咽下去。因为,这是我的地盘,这里没人认识你是谁。
两个身材肥胖的旅行者,身穿印有《妈妈咪呀》的T恤,带着一个7岁的孩子,来到他们桌前。
女人:您是瑞根·汤普森,是吗?
男人(怯怯地):我们很抱歉打断……
女人:您是否介意跟我们合个影?
男人:我们真心抱歉打断……
瑞根:当然可以。一点儿都不麻烦。
女人(对儿子):汤米,他就是瑞根·汤普森。他以前就像蝙蝠侠一样厉害。
孩子情绪很糟糕,受够了跟着父母东奔西跑。女人把相机塞到马特手里。
女人(对马特):麻烦您一下好吗?
马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接过相机。女人把孩子推进瑞根身旁一个火车座中。
孩子:我不照。
男人(对瑞根):我们很抱歉——
女人(粗暴地):住嘴,亨瑞!(对马特,甜蜜地)按一下顶部的按钮就可以。(对儿子)来吧,汤米,来吧。
她抓住孩子的手,但是孩子挣脱了。
孩子:我说了我不想照。
女人:好吧,那是你的损失。
她摆姿势,拥抱瑞根。孩子又羞又窘。他瞧着瑞根,仿佛瑞根是这个星球上最无趣的人。马特拍了一张照片,随后立即把相机还给那个女人。
女人:谢谢你,亲爱的。(对瑞根)上帝保佑您。您真是太好了。还这么英俊!
她狠狠地亲了瑞根的嘴一下。然后晕陶陶地站起身,拉住儿子的手。当这对夫妻离去时……
孩子(对父亲):他是蝙蝠侠的爷爷吗?
女人:住嘴。住嘴,汤米。
心烦意乱的马特依然站着。他喝了一口啤酒,这才坐下。瑞根有些羞惭。
马特:吃完了吗?我能走了吗?
瑞根:好的。
马特起身,但是在迈步之前,他又一次回身问瑞根——
马特:为什么选雷蒙德·卡佛?你从没告诉过我理由。
瑞根:你不会理解的。
马特:试试呗。
瑞根伸手掏出钱包,拿出一张鸡尾酒餐巾纸,上面有字迹。马特读道——
马特:“感谢你真挚的表演。雷·卡佛。”这是什么?
瑞根:我在得梅因上高中的时候,演过一部戏……他——我不知道,他在后台给了我这个。当时我就知道,我要成为一名演员。
瑞根现出脆弱的一面。他想让马特理解这张餐巾纸的重要性,在两人之间搭建起一道桥梁。
瑞根:我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我做了错误的转向……但这正是为什么我现在试图——
马特忍俊不禁,继而干脆笑出了声。
瑞根:有什么好笑的?
马特:这就是你排这部戏的原因?
瑞根:是原因之一。
马特大笑。
马特:哦,这我就明白了。
瑞根:明白什么?
马特:他是短篇小说家,瑞根。你是把他的短篇小说加上舞台指导,写成了剧本的形式。既没有人物弧线,也没有场景构建。我们基本上是在那里表演一本书。
他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打量着餐巾纸。
马特(不怀好意地笑):他把这话写在了一张鸡尾酒餐巾纸上。
瑞根:那又……
马特把餐巾纸丢还给瑞根。
马特:他喝醉了。
马特走开,我们跟随着他。他从评论家塔比瑟·迪金森所在的吧台旁经过。
塔比瑟:你去了好莱坞,马修?
马特停住脚步。
马特:是从好莱坞来了这里,塔比。我在排演他的戏。
塔比瑟(魔鬼般的微笑):我知道。祝你好运。
马特直视她的双眼。
马特:“一个人成不了艺术家才会当评论家,同理,一个人没法成为战士才会去做密探。”这话是谁说的?福楼拜,对吗?
他也现出恶魔般的微笑。她以眼还眼。如果不是她比他年纪大那么多,你会深信他们之间有性吸引力。
塔比瑟:他是个穿着莱卡飞鸟装的好莱坞小丑。
马特:没错。今晚8点,他会登上舞台,把全副身家都押上。你打算做什么?
塔比瑟:你就不担心我给你差评吗?
马特:哦,我确信你会的。如果我给出了差劲的表演。迪金森女士。
塔比瑟:夏纳先生。
马特微笑,朝惶惑不安的瑞根挥了挥手。我们跟着他走下楼梯,走向大门。我们盯着他的双脚。然后是他脚后的一面墙,一面旧旧的蓝色墙壁。这面墙壁占据了整个银幕。灯光转暗。摄影机摇向左方,我们发现……
内景,走廊,剧院,晚些时候
瑞根走在狭窄的走廊上。这里一片嘈杂,每个人都在为下一场预演做准备。瑞根来到演员休息室,看到……
内景,演员休息室,剧院,接前景
……克里斯蒂娜,百无聊赖地在一卷厕纸上划拉着什么。
瑞根:你在那儿做什么?
克里斯蒂娜(接着画她的):没做什么。是——没什么。你的戏装挂在你的房间里。
瑞根:很好……
克里斯蒂娜:我准备了你想要的椰汁。如果你想让我——
瑞根:喂?
克里斯蒂娜:什么?
瑞根:我刚才说“谢谢”了吗?
克里斯蒂娜:谢什么?
瑞根:所有这一切。你干得很不错。我已经……
克里斯蒂娜:是的。
瑞根:所以,我只是想说——(他猝然收住话头)那是什么?
克里斯蒂娜:什么……?
瑞根:什么味道?
克里斯蒂娜:我不——
瑞根:看着我。
克里斯蒂娜:你什么——
瑞根:看着我。
她从命。他逼视她的双眼,随后立即起身,在屋里四处搜索。
克里斯蒂娜:爸爸……
瑞根(继续找):你在骗我……那东西在哪里?
克里斯蒂娜:我们能不能别这样?
瑞根从垃圾桶里翻出一罐花生酱。
瑞根:这是什么?
克里斯蒂娜:花生酱,顺便说一句,碰巧含有Omega——
瑞根从罐子里抽出一团东西。
瑞根:这个。
克里斯蒂娜:哦,是大麻。
瑞根: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好了,只是放松一下。
瑞根:放松?见鬼,你究竟在干什么?
克里斯蒂娜:保护自己不得白内障?
瑞根:你不能这么对我!
克里斯蒂娜:对你?
瑞根:住嘴!你知道我——
就在此时,瑞根看到安妮在门口停下脚步。
安妮(不自在地):还有20分钟!(稍顿)好的,再见。
安妮闪开。
瑞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克里斯蒂娜:是的。你说的是你自己。还有什么新鲜的?
瑞根:别想——
克里斯蒂娜:什么?说说我?我做梦都没想过。
瑞根:听我说。我在尝试做些重要的事……
克里斯蒂娜:这事不重要。
瑞根:对我来说很重要!好吗?也许对你不重要,对你那些愤世嫉俗、以自我为中心
本片有对现代演艺圈(showbiz)的各种讽刺。近些年这侠那侠的,一点创意都没有,但是好莱坞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啥题材赚钱就拍啥,直到大家都烦的不行了或者几个大厂赔死才会长记性。国内又未尝不是,《潜伏》一火,基本上谍战剧就拍了好几年......《鸟侠》此等蛋疼的名字都能赚钱,很明显观众已经丧心病狂,但终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什么是永远的,见风使舵的好莱坞甚是如此。扮演男主Michael Keaton曾经演过九十年代的《蝙蝠侠》,由他来演这个戏中过气的演员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戏剧圈穷向来不是什么秘密,电影界相比则往往赚要多不少,因为发行渠道更多。除非你能混到百老汇那个级别的,不然资金上会有很多困难。这也是为什么片中Naomi Watts的角色为自己能上broadway而激动不已,因为这对一个混戏剧圈的人来说甚是不易。也正是因为舞台剧少了很多铜臭味(《歌剧魅影》这种老牌子除外,换个cast继续圈钱),所以用来和大手笔的电影明星来做对比很合适,也是为什么诸多电影明星在有名气后都愿意去百老汇舞台上露个脸,提升逼格。
“艺术”是个宽泛的词,在本片中可以把它简化成“表演”。舞台剧里往往有着最出色的表演,因为你没有掩饰的机会。电影里的表演你有很多调整的空间,剪辑,化妆,灯光都可以帮助你。爱德华诺顿的角色貌似就是为这个追求而存在的,他就像一个夸张版的“方法派”,认为就算是表演也要真实,这也是为什么他为了把酒换成水这样一个小细节而大发脾气。例如最近的《黄金时代》,导演认为寒冷和饥饿是演不了的,因此就真的把剧组放在冰冻的地区拍摄。诺顿的这种夸张的对真实的渴求到底在表明些什么?是否在讽刺很多演员只是为了表演以外的东西而表演?表演的本质是什么?演员的职责是什么?男主愤世嫉俗的女儿(石头姐)也在对他说,“You aren’t doing this for the sake of art”(你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艺术),这也未尝不是正确的。男主既是导演,又是演员,想控制一切,拼命努力的讨好critics,肯定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我们不知道他的动机,到底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没过气的演员,还是真的为了对戏剧的热爱?那个评论家也说他是只是个celebrity, not an actor,可见名气并不等同于真才实学。不管他真实动机如何,一切都被演艺圈的复杂而深深淹没了。牵扯的方面太多,人也终究不能纯粹。在这种情景下想要获得自我认同,甚是不易。
本片里各种对现在演艺圈的讽刺可以说是不能再明显了。片名《鸟侠》,台词里提到的Michael Fassbender, Woody Harrelson, Jeremy Renner都是在说最近这股超级英雄浪潮;女儿和他吵架的时候说,”你连facebook都没有,好像你根本不存在一样”,然后在临近结尾处又是在网络的帮助下,利用那段裸身跑时代广场的视频,他名声大噪,可见“名气”这个东西是多么虚渺和好笑。曾今扮演过超级英雄的他更能感同身受,名声稍纵即逝,没有什么是永远的,那又该抓住些什么呢?自己的价值在哪里?或许万事都是繁梦一场,终须灭。
技术层面本片也是耀眼的不能忽视。丧!心!病!狂!的!长!镜!头!我们流畅的从更衣间飘到前台,飘回后台,再飘到大街上,再飘回来,真的是如丝般顺滑,像一位灵活的芭蕾舞者。惊喜的是依然有特写。我们不能像平常剪辑那样全景中景特写的来回切换来体会人物关系和内心经历,但是导演没有忽视特写的力量,让我很是感动。另外这种丧心病狂的长镜头实在是非常挑战演员,前期一定会做很多的排练,因为如果有一个人的台词说错,大家都要从头开始,所以每个演员一定压力山大,我不能说错啊不然所有人都会恨我的之类的纠结。很多过渡镜头肯定也花了不少心思。
我确实被这种惊人的尝试震撼,但是中间的时候我感觉到形式开始大于内容,可以明显察觉到剧本的写作是为了这种一镜到底的模式而创作的,很多“小聪明”都有点过于明显。例如本片副标题The 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 我觉得就有点过,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在你耳边说“瞧我们这片子多聪明啊哇哈哈”的节奏,个别台词也给我这种印象,一种“我们就是在讽刺演艺圈的瞧多幽默啊哇哈哈”的感觉。就是因为一切都是非常仔细并且不留余地的演练好的,我们反而没有了副标题里的那个“unexpected”,减少了观众参与的空间。
我个人认为在形式上,戏剧会增加其与观众的距离(更抽象化),而电影是减少距离(更能身临其境)。然而本片处于两者间的尴尬地位。一直在运动的镜头让我觉得很不安分,纵使我和人物离得很近,我没有停下思考的空间,反而让他们显得遥远了,就好像我坐在一个窥探他们的过山车上,轨迹统统是给你设计好的,一点偏离都不允许。这固然是刺激,只是难免单调,因为轨道是固定的,重复后的结果是一样的。或许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人也不可能什么都得到。
这是一部有野心,有技术,有思想,有表演的难得好片。只是想要成为佳作,貌似还差一点。看各位的个人爱好了。
选取豆友Peter Cat的点评:伊纳里多所有电影问题都是一样的,就是故弄玄虚,换言之他野心和品味都很好,但是相比于他要操作众多主题他的思考特别廉价。但他特别厉害一点是会用出色视听和话题在数量优势来掩盖深度上缺失。可以回想一下这个电影,处理了多少话题,可每一个都抛了点鸡汤而已。当然,视听出众确实有目共睹
这几乎已经是一个皆大欢喜的Happy Ending。扮演超级英雄“鸟人”的过气演员Riggan Thomson,躺在铺满鲜花的上西区病房里,窗外是中央公园,电视新闻里是他在戏剧《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尾声时打伤自己的精彩一枪,《纽约时报》那个摆明就是要毁灭他的刻薄女评论家,也在文化版头条送上了最高赞誉《鸟人,无知的意外美德》。
一切看起来好极了,就连在内心小剧场里紧箍咒般纠缠Riggan的鸟人——超现实超能力的自己——这一刻也闭上了嘴,安静的蹲在马桶上。城市上空飞过一群鸟儿,Riggan推开窗,消失不见了……
这是一个讲述虎落平阳前,超级英雄也需要吃喝拉撒的故事。Riggan只被观众和圈子惦记着他那扮演“鸟人”的黄金时代,而他又像许多好莱坞明星一样,渴望通过更显文艺范和扎实演技的百老汇舞台,东山再起。与此同时,戏里戏外,又得面对与女儿的纠结关系,以及与对手戏霸Mike Shiner的激烈冲突。更有意思的是,Riggan的扮演者,正是曾主演1990年代初两部《蝙蝠侠》的迈克尔.基顿,过气、臃肿、中年危机、家庭烦恼,都是迈克尔和Riggan共同的处境。
“鸟人”、“蝙蝠侠”歇下好莱坞战袍后,都一样需要吃喝拉撒。这不免让人想到洛杉矶星光大道和纽约时报广场上那些穿戴成超级英雄卖合影为生的勤劳艺人,周五下午拐进附近超市,你会看到推着购物车的蜘蛛侠,与戴着“惊声尖叫”面具的“好基友”以及搁下大锤的雷神,一道选购着微波食品和啤酒饮料。将其装入汽车后,再一道开会城郊的合租屋里,度过一个蜷缩在沙发里看体育比赛和深夜脱口秀的愉快周末。
相较墨西哥导演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最著名那些相互牵引的三段体故事(《爱情是狗娘》、《通天塔》),《鸟人》的结构纵深并不复杂,也就只有电影中的Riggan故事以及作为戏中戏的舞台故事两层;而相较其最为深情的《美错》,也一样为主角在心理横向上,平铺着平凡肉身和超能力灵魂两个对立声音。
单论剧情,从脉络精彩度到情感充沛度,《鸟人》都无法与亚历桑德罗那些著名前作相比,但他聪明的将戏中戏,设为改编自雷蒙德.卡佛经典短篇小说《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的话剧,这就让爱德华诺顿、娜奥米·沃茨、扎克·加利费安纳基斯、艾玛·斯通等戏剧功底扎实的大牌明星,可以与迈克尔·基顿一道,以好莱坞的方式,将百老汇舞台活络起来。
以戏剧舞台搭建而成的电影,从费里尼到波兰斯基再到阿伦.雷乃等大师,都早已屡见不鲜,亚历桑德罗并不准备跟着这么做。他请出曾为《地心引力》那些匪夷所思长镜头掌镜的墨西哥老乡艾曼努尔·卢贝兹基,继续在《鸟人》里玩耍和试验着那些拼接而成的“假长镜头”。2小时的全片,仅有10个左右的运动长镜头,一遍遍的从化妆间、走廊跟拍至舞台和时报广场街区。摄影机和主角大多时间都困于逼仄的小景别,一场对话或是争吵后,叙述主角和视点就在一个单镜头内得以巧妙转移。同一空间内的处理细节也颇为有趣,化妆间内,客观镜头总在呈现出Riggan超能力鸟人的那面时,眼神挪动杯子、隔空指炸灯泡;而转移到他人的主管镜头下,就成了Riggan实打实肌肤接触的歇斯底里。英雄的那个自己,永远只藏在心里而不会被任何外人看到。
与超能力一道,被内心虚构和放大出来的,是满布全片极度不安的自由爵士,无规律的架子鼓时不时以具象之形,出现在街道甚至剧场过道中,和脚步声喘息声共同加剧着主人公内心的焦躁。这个时候,揶揄其他扮演超级英雄的明星,就以台词对话适时跳出,以舒缓紧张节奏。
“我不想再演了,干嘛不找迈克尔.法斯宾德、杰瑞米.雷纳来呢?”试戏效果不理想的Riggan吐槽道。
“杰瑞米?那是谁?干嘛的?”编导回答。
“小罗伯特.唐尼这个小丑,不及你一半的才华,但就凭着一部‘锡侠’(Tin Man)东山再起并赚个钵满盆溢。”Riggan内心深处的“鸟人”喋喋不休。
……
或许是太热衷与《环太平洋》、《地心引力》等墨西哥同胞拼技术,这一次的《鸟人》,讲故事的好手亚利桑德罗,也第一次让作品本该具有的思考空间被花哨技术所掩盖。从探讨迟暮英雄的内心处境看,它确实并不如简单粗粝的《我是尚格云顿》,那个武打明星尚格云顿,以真名真身去介入一场他无力逞英雄的银行劫案,更不用指望能跟伍迪.艾伦和伯格曼比拼焦虑心态的影像呈现水准。
当然从善心悦目的角度说来,这次的视听技术运用得确实让人振奋,以至于让整个常规的戏中戏故事都稳定在一种饱满甚至激越的爵士情绪当中,着实好听、好看。
《鸟人》是一部特别优秀的电影,我给它打9.5分。看完电影后搜索报道和评论,发现有一些观众仍感觉这部电影让人看不懂,也对它得到如此高的赞誉感到不解。 这没有什么问题,因为《鸟人》本来就是一部需要至少看两遍才能体会的电影。
我这篇文章并非影评,只是从电影的主题开始着手,把它的内容更直白一些地梳理一遍。在梳理的过程中,与大家分享我从这部电影中感受到的诸多动人之处。
1. 电影的三主题
就我所理解的《鸟人》,在所有的线索和矛盾之中,贯穿着三个主题:birdman,ignorance,love&beloved。
1.1 第一个主题,Birdman
Birdman这个主标题,在电影中有双重寓意。
第一层寓意,最为显眼的,当然是那个超级英雄电影《鸟人》,而且角色的造型和蝙蝠侠高度相似。结合男主角迈克尔·基顿出演过蝙蝠侠1,2,观众很容易理解这里birdman的涵义。它一方面象征了瑞根曾经的荣耀,另一方面则是瑞根心中向往虚荣的那一部分分裂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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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一层寓意只是假象,这个假象不仅在电影里遮蔽了所有人的双眼,让他们看不到主角瑞根那颗热爱表演艺术的真心;更重要的,这个假象也蒙蔽了现实世界中观看电影的我们,让我们带着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重演了电影里大众对瑞根的盲目和偏见。从而爆发出比电影自身更强的戏剧性。
Birdman的另一层寓意,则是“伊卡洛斯”,神话传说中用蜡质的翅膀飞向太阳,最终坠落的那个人。伊卡洛斯在西方文化中是经典的人物形象,类似于中国的愚公移山或精卫填海。
在中国文化中谈及伊卡洛斯,往往是因骄傲而失败的代表,这符合中国文化“允持阙中”的精神内核。然而在西方文化中,伊卡洛斯则是理想主义的代表形象,代表了为灼热的理想而不惜陨落的追求精神。
我用《诚如神之所说》漫画中的一段描写来再次介绍伊卡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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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希腊克里特岛的某处,曾有一位名为代达罗斯的著名工匠。他受命于王,涉及一座将怪物米诺陶斯困于其中的迷宫。但……他其后激怒了王,连同其子伊卡洛斯一起被囚禁在迷宫之中。二人收集了落下的鸟羽用蜡将其固定,制造出了“翅膀”。他们巧妙地运用翅膀成功飞出了迷宫,但……年轻的伊卡洛斯忘记了父亲的忠告,越飞越高。“接近神之飞翔”,那是体会到了万能感而做出的行为,其结果……用蜡质早出的翅膀因为太阳的高温而融化,伊卡洛斯坠落而死。在他即将死去的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什么,这个答案是——感受到了生命。
电影《birdman》,讲述的则是一名当代伊卡洛斯——演员瑞根的故事。这种意境在片头已经清晰地给出了:
<图片6>
陨落的两道火焰尾巴是伊卡洛斯燃烧的双翼。他从天空坠落,而画面一瞬间切换到主角瑞根背影处。瑞根其实就是伊卡洛斯,他对表演艺术的执着让他付出了太多代价,最终灼伤了翅膀,像流星一样从天空陨落。
1.2 电影的第二个主题,爱与被爱
片头关于Love & Beloved 那段话,是雷蒙德·卡佛作品中的名言。而什么是爱,也是戏中戏《我们提到爱时究竟说的是什么》里的主题。只不过戏中戏探讨的是男欢女爱,而电影《鸟人》探讨的是广义的爱与渴望被爱,尤其是瑞根对表演艺术的热爱与渴望被爱
<图片7>
我们首先谈谈瑞根对表演艺术的热爱
1.2.1 爱的主题——瑞根对表演艺术的热爱
观众很容易被导演精心设计的剧情所误导,对瑞根产生三个难以动摇的偏见:
失意的过气好莱坞明星
家庭与事业均陷入危机的中年人
被功利心所主导
事实上,瑞根却是一名真正热爱表演的好演员。这从好几个环节可以看出来
1.2.1.1 瑞根对表演的热爱胜过对家人的关爱
瑞根是一名戏痴。他对表演的热爱甚至超过他对家人的关爱。这一点从瑞根与女儿萨姆的关系中很容易看出,萨姆对瑞根最大的怨气在于——他总不在我的身边。
另一个更重要的证据是:瑞根如何与他的前妻离婚的?
其实瑞根和他前妻的感情非常好,好到什么地步呢,在他们最后一次结婚纪念日上,瑞根这个混蛋(asshole)在自家的床上睡了珍妮·罗斯巴赫,即便如此,他们也和解了,没有离婚。
真正离婚的原因在于,一次吵架中瑞根的前妻骂他,骂了他和歌迪·霍恩出演的一部烂喜剧,这真正的激怒了瑞根,使他向自己的妻子掷去了一把厨刀。而在一个小时之后,又空口向妻子道歉说自己如何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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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为了说明瑞根是说谎成性的人,而是为了说明他痴迷自己的表演,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前妻对瑞根的爱,本来源自瑞根对理想的执着追求,以及本身的才华而产生的魅力。因而在瑞根向前妻讲述这次表演对他的重要性时,前妻一度忘记了离婚的理由。也正是因为这种对理想的爱超过了对家人的爱,才导致前妻下决心与他离婚。
1.2.1.2 瑞根这出话剧遭遇的各种危机
瑞根排演的这场话剧在一个又一个危机之中艰难的前进着。捋一捋这些危机,能帮助我们看出瑞根要多么努力和坚持。
第一个危机:找不到好演员。剧组里的配角男演技垃圾,而他和制片人一核对发现,熟悉的百老汇演技派居然都去出演超级英雄电影了。超级英雄电影被认为是最反艺术(主要的表演就是装腔作势,摆pose)的文化垃圾,而百老汇演艺最精湛的成员却趋之若鹜,商品经济对表演艺术的侵蚀到如此地步,只需要把现实摆出来就有足够的讽刺意味。
第二个危机:缺钱。剧组不仅没有后备资金,甚至已经付不起演员的工伤费用。他们要靠预演的售票来维持下去。
第三个危机:压不住的大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又有演技又有关注度的迈克进组,却不料他疯疯癫癫肆意妄为,一次次公然搞破坏。
第四个危机:家庭危机。戒毒的女儿在剧组里混日子,缺乏父亲的照顾。而前妻来与瑞根商量,也隐隐透露女儿又有打算。在瑞根为一系列危机疲于奔命时,突然发现女儿又偷偷吸大麻了。这还没完,更可气的是那个混球迈克,不仅几次砸场,不仅欺骗媒体独揽荣誉,还搞上了自己的女儿。
第五个危机:媒体的猜疑。所有媒体都不能理解瑞根对表演艺术的追求,而把这场戏当成好莱坞过气明星为了咸鱼翻身而搞的一场个人广告。最具权威的剧评人狄金森,却在没有看表演的情况下,就将瑞根视作好莱坞烂片演员之一,扬言要毁掉这部戏。
以上是电影出现的五个主要的危机,更多就不赘述了。这些危机推动着剧情发展,让瑞根为了实现理想一次又一次付出更大的代价。
1.2.1.3 瑞根与自己虚荣心的斗争
有一件事瑞根反复对人说,但没有人愿意听。那就是瑞根曾为了追求心目中的表演艺术,主动放弃了参演Birdman 4。虽然他借此牺牲保留了对表演的真诚,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瑞根的演艺事业从此一蹶不振长达二十余年,至今为止别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1992年的birdman上。
这种理想和现实的反差,虚荣心膨胀到顶然后落水淬火的阵痛,都使得瑞根陷入漫长的抑郁症折磨之中,人格都发生分裂。时时在他耳边缭绕的冷酷声音,正是瑞根破碎分离出来的虚荣心,birdman。
每当瑞根的舞台剧遭遇重大危机的时候,birdman就在瑞根的脑海中出现——时而质疑瑞根如何沦落至此,时而取笑当今毫无才华的超级英雄演员,时而怀念当初的荣耀。它总在劝说瑞根放弃他那空洞的理想,放弃这场举步维艰无人问津的舞台戏。劝瑞根回到好莱坞,回到娱乐工业的产业链上去接受商品经济的加工和包装,谋求再一次大红大紫,再次焕发青春。
<图片9>
这个birdman甚至拥有和乔治克鲁尼一样性感的下巴,一样迷人的微笑,一样磁性的声音。言语充满了诱惑,每一次吐槽都切中要害。birdman的几次劝说都让瑞根动摇不已。
可瑞根最终也没有在挫折面前放弃,他没有背叛自己的理想,仍然把舞台剧坚持到底
1.2.1.4 瑞根为何如此重视这场话剧
电影导演不断用所有人对瑞根的偏见来诱导观众,对剧情形成一条老咸鱼要翻身的刻板印象。然而导演也给了瑞根有限的机会,表达出他为何如此重视对这场话剧。
首先,由瑞根和制片人的争吵我们得知,瑞根对制片人说过这部戏意味着尊重(respect)和真实(validated),也正是用这份执着把朋友拉近了剧组之中。
瑞根和前妻的对话中,瑞根也说这是他必须把握的机会,他在做一件真正正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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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瑞根要拍雷蒙德·卡佛的作品?是因为还在瑞根孩提的时候,雷蒙德·卡佛因为他的一场表演送给了他一张签名鼓励的手帕。这种因努力获得的尊重,激励了瑞根追求自己人生的演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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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排一部话剧来探寻自己演艺道路的根源,意味着什么呢?
如瑞根后来对女儿所说,这是他的全部事业,是一件真正重要的事,至少对他自己重要。他终于能够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do some work that actually mean something)。
<图片13>
这里的事业,不是说“功利”的事业,说的是“理想”的事业。
这些话意味着现在的瑞根,真正的目的想要走出人生的迷惑,想要重新找回自己做演员的初衷,想找回当初不惜辞演birdman 时对待演艺的那份真心。由此看来,这部小小的话剧,恰是瑞根押上一切的自我救赎之路。
1.2.1.5 瑞根为这场话剧的付出与坚持
正因为这出话剧是瑞根自我救赎的最后关键,如他在酒吧对剧评女狄金森所说,他为此押上了自己的全部。当然首先是金钱。在剧组资金奇缺的情况下,他甚至想卖掉自己留给女儿的那套房子。他把一切能动用的人脉和资源都投入到了这场话剧之中。
付出尤其表现在瑞根对演好戏本身的执着上。而这种执着最为精彩的表达当然是在时代广场裸奔那一幕。在演出间隙休息的瑞根,因看到女儿和那个混蛋迈克勾搭而生气,要了根烟躲到剧场门外烦恼,却不料门突然关闭,把下一幕马上要出场的他关在门外。
瑞根脱下袍子,居然身穿一条内裤,难堪地横穿时代广场,焦急的赶回剧场,以极其丑陋尴尬的面貌出现在全体观众面前。冲突如此激烈地迸发出来,深深抓住了作为观众的我。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讪笑,自嘲,致歉,可瑞根的反应却出人意料——他继续演下去了,裸着身子穿着内裤伸出手掌做枪,无比滑稽的形象下,却严肃而紧张地把戏继续演下去了。这惊人的一幕充分体现了瑞根对这场演出的责任感和执着。
<图片14>
这一系列场景,或明或暗,都反映了瑞根对演艺的热爱。这是一种广义的爱情,而且是这种爱情背后光的一面。而阴的另一面,则是所有人渴望被爱的共同焦虑。
1.2.2 渴望被爱的主题——所有角色的共同焦虑
爱的另一面是渴望被爱,这也是戏中戏《当我们提到爱时我们究竟在谈什么》的主题。戏中戏给观众呈现的剧情只有三幕:四个人在酒桌前探讨什么是爱;“劳拉”的角色在雾霭的夜幕丛林中倾诉对“尼克”和孩子的复杂心情;然后是“艾迪”最后捉奸在床,茫然自杀。
然而所有戏中戏角色的故事,都延伸到演员的生活中来。演员与戏中戏角色的重叠,让现实中的矛盾发展和舞台上的情感爆发巧妙地融为一体,亦幻亦真地表达了同一个生命主题:渴望被爱。
这是戏剧和文学中一种独特的表现手法,主要角色虽然性格迥异,却演绎着本质相通的矛盾。各个角色经历体现的矛盾同义反复,让戏剧冲突汇集到同一个问题上,而这个问题最终聚焦到主角的故事中,让矛盾冲突集中爆发,然后统一升华。
这一点,我们要从角色的身上来看
1.2.2.1 MIKE
当演员诺顿一出场我就明白这部电影会特别好看了。而角色迈克在电影里出场,也给了导演和制片人同样的振奋。我们后来看到了迈克在舞台表演上的灵感和天分,后来又惊讶地看到了迈克表现得混球(asshole)的各个方面,几乎侮辱了所有人。而迈克与萨姆相处的那几场戏,他又体现出了醉人的温柔体贴。这个角色的矛盾之处还不止于此,他在舞台上自信得爆棚,举动近乎癫狂,而在现实中却六个月不举,暗示了极度的自卑……这一切要说明一个怎样的人物呢?
迈克这个角色是影视文艺作品中经典的角色,本不用太多分析。他拥有戏剧表演天赋的,他的表演始终因为流露出来的真诚而受到业界毫不吝惜的赞誉。
然而迈克在聚光灯下能纵情地真诚表现,而同样的真实感在尔虞我诈的现实中却不受待见。现实中的迈克是孤独的。一旦离开聚光灯,迈克就感受不到自己是谁,他只有在现实中用表演伪装成社会人,才能获得他人的接纳。否则就会因为癫狂被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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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的感性自我痛恨生活中的伪装,却找不到解脱的办法,又恐惧孤独。结果就像生闷气的小孩子一样,不停调皮捣蛋,惹怒身边的所有人,在他人的咒骂声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迈克渴望被爱,又排斥亲密关系,其实是害怕与人越亲近,真实的自己就越被人讨厌。当迈克真实的一面被人理解并且厌恶时,他就会感到被遗弃而恐惧害怕。六个月不能勃起是这种自卑的潜意识反映。这种自卑让他习惯用才华得到他人的尊重,用社会资源保护自己;另一方面,却用戏谑的姿态,不停调皮捣蛋,惹怒所有人。不被人了解,这样既不会被孤独折磨,也不会被真正遗弃。
这样的迈克已经找不着自己年轻时的真诚了
1.2.2.2 Lessely
《鸟人》中所有主要角色都会有一场突出的戏份,用尖锐的戏剧冲突衬托的强烈情绪碰撞,来刻画这个角色。莱斯利的戏份集中在第二次预演上,她差点被迈克在舞台上强奸。她的情绪随之崩溃,在哭泣的同时又要擦去眼泪一秒钟伪装出笑容上台谢幕,演员的功力让人啧啧称奇。
电影对莱斯利的情感表现比较直白,明说了她自幼的梦想就是登上百老汇的舞台表演。然而至今她尚未得到一次百老汇公演的机会。她作为女性演员,尽管付出了莫大努力,却处处得不到尊重(包括前面制片人听到她能邀请迈克时,毫不顾忌地吻了她的嘴)。
更重要的是,莱斯利从未得到足够的尊重和真正的赞美,让她完成儿时梦想。她觉得自己仍然是那个等待得到肯定的小孩子,从来没真正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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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3 Laura
劳拉的戏份相对偏少,角色所经历的戏剧冲突也更直接。她和戏中戏的劳拉面对同样的问题,她们所爱的男人并非真心爱她们;她非常渴望怀上爱人的孩子,成为一个母亲。可装作满怀欣喜试探男方时,对方却面如死灰。这使得戏里戏外的劳拉感到愤怒和彷徨。
这一切都说明了劳拉这样的人是习惯于关爱他人的。她真心关心主角瑞根,也特别希望做一个母亲,在莱斯利委屈痛苦时也暧昧地安抚她;看到脆弱受伤的人就会激发出这种人的关爱欲望。
这样的劳拉,在电影中最大的不满足同样是渴望被爱。她不仅善于付出,同样渴望得到回报。她渴望瑞根的关心和尊重,想从瑞根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赞许;她想成为母亲而努力了很久,可却没有上苍眷顾,身体却总不能受孕。
1.2.2.4 Sam
萨姆和迈克的存在一样,是瑞根情绪急剧变化最主要的冲突因素。迈克是瑞根真正欣赏的演员,而萨姆则是瑞根钟爱的女儿。他们俩在剧情发展中对瑞根控制欲的反叛,最终拉断了瑞根维系理性自我的那根绷紧的弦。
看过大量的电影,会觉得萨姆的角色性格并不复杂。从小父母离异对她造成比较大的打击。跟着太忙于理想的父亲,又比较少得到充分的关心。萨姆的成长少不了被嘲笑被忽视和被欺负,她的叛逆期特别叛逆,因而染上了毒瘾。通过戒毒治疗后,回到父亲身边做一些无聊的工作。而周围的人也因为她吸毒的历史窃窃私语。
萨姆的内心是非常渴望被关爱的。但她却知道,不能轻易表现出来,因为显露出来非但不能让她真正得到关爱,反而会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周围冷漠的人眼中。走过弯路的萨姆并没有迈克那样强势的理由,她只能表现得玩世不恭麻木不仁,把自己变得隐形,才能躲过周围人对她同情也好责备也好嫌弃也好的各种审判(judge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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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姆是渴望被她信任的人关爱的,尤其是她的父亲。萨姆认为他父亲做的最坏的事,就是总不在她身边。也正因为如此,当瑞根发现萨姆抽大麻时,张口第一句话“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却不是“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触动了萨姆敏感的神经,让她说出最为残酷的话,击垮了她父亲萨姆心中最后的支撑。
1.2.2.5 瑞根
于是,电影中主要角色虽然迥异,但面临的矛盾却是共通的。简单来说,在这个商品经济统治一切的时代,艺术工作者们越是迎合市场谋取成功,就越加严重地遭遇自我的断裂。功利化的理性自我过度主导下,谋求解放的感性自我被极大地压抑。一旦这种扭曲的杠杆彻底断裂时,角色的感性自我就会颠覆性地喷薄而出,呈现出鲜明的情绪表达和激烈的舞台冲突。
电影中最主要的冲突都源自同一个主题,同一种焦虑——渴望被爱。这个主题通过不同角色反复加强后,再汇聚映射到主角瑞根身上。瑞根是最渴望被爱,却最得不到世人所爱的人。
因为他在对表演艺术的追求之外,一度沾染了商品经济的原罪,他出演了超级英雄电影的鼻祖之一《birdman》,并一度大红大紫。这个曾经的辉煌形象,背离了瑞根的初衷,他在birdman 4时决定急流勇退。
然而这一点却不被任何人相信。对瑞根的各种偏见交错在一起,使得人们始终无法察觉他向往真正艺术的内心,构成了不可撼动的ignorance——这也是《鸟人》这部电影的第三个主题。让我们先探讨电影Ignorance这个主题,再回过头来看三个主题最后是怎么融汇贯通到一起的。
1.3 第三个主题,Ignorance
电影的副标题是《the 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通常翻译做“无知造就的意外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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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英语不好,不能准确理解这个副标题的意思。但也能明白中文翻译并不能体现出它的多重含义。在我看来,副标题中的“ignorance”是电影的又一关键,它没有说明是谁对谁的ignorance,因而包含多重意义。在我看来至少有三重涵义:
1.3.1 第一重ignorance:电影中所有人对瑞根的偏见和盲目。
如上文所说,《鸟人》的主角瑞根是一名伊卡洛斯般,真正热爱表演艺术的理想主义者。然而整部电影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真正意识到这点。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现代社会,人们生活中的一切已经被商品经济价值法则的魔爪所操控,即便是所谓艺术也不能逃脱。功名利禄变成横在人眼前的小片树叶,却遮蔽了宛如泰山一般巍峨的真实存在。
瑞根曾经是好莱坞超级英雄电影《birdman》的主演,大红大紫。这遮蔽了所有人的双眼,让每一个人都不能理解瑞根对艺术的追求。
让我们简单列一下,瑞根在电影中有多少次试图向人说明自己的理想,却被人不耐烦地打断,并武断地做出结论:
1.3.1.1 采访
瑞根接受记者采访时,想认真地解释他作为一个前好莱坞影星,为何想要排演一场话剧。他试图说明,排演这场话剧和当初辞演《birdman 4》一样,都是为了共同的追求。然而他每次没说完话时就会被人打断,娱乐记者真正关心的是瑞根是否打过小猪精液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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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 与前妻第一次会面
预演被迈克搅砸了后,瑞根在他的休息室里遇到来看望他的前妻。他们有一段精彩的对话,前妻最后撂下一句话给瑞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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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妻对瑞根说,“你从来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崇拜”。这一点很戏剧性,因为这位“不懂得爱”的瑞根,正在排演的话剧恰恰是关于爱为何物的——《当我们提到爱时我们究竟在说什么》。在前妻心目中,瑞根追求的仅仅是被他人所崇拜。
1.3.1.3 街上和酒吧里的对话
迈克和瑞根在街道上精彩的对话,通过迈克的嘴再次说出了所有人对瑞根的偏见。他们始终认为瑞根是一个好莱坞过气影星,因不得志才到百老汇来,试图自己排演积攒一票声望。
而迈克自以为和好莱坞明星不同,是真正要压上自己灵魂去表演的话剧演员,他看不起瑞根,认为瑞根随时会回到电影片场去拍那些让文化走向自杀的垃圾电影,仍然有人排队去看。
瑞根明白,迈克对他好莱坞身份的敌意是他故意砸场的原因。因而瑞根在酒吧里几次想说明他的真实想法,想介绍这是一部关于什么的戏剧(what this play is about)。然而迈克从来不让瑞根说完,立刻打断瑞根,说他完全不懂戏是什么。
而迈克试图告诉瑞根的“what the play is about”,却是另一回事:预演的目的在于让剧评人做出评价,剧评人的言论决定一切,决定“what the play is about” 。一直以“押上灵魂”真诚表演自居的迈克,突然说出了这么一番功利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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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4 与萨姆的吵架
除了他们之外,女儿萨姆也对瑞根有着同样根深蒂固的偏见。瑞根和萨姆吵架的那一场,瑞根发现了女儿藏起来的大麻后愤怒地说“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事!”,这句话让萨姆不能忍了。萨姆感到他的父亲永远只关心他自己,却从不关心萨姆,因而激起了愤怒。
在这段对话中,瑞根最关键的一句话是:这是我的事业!我终于可以做一些真正有意义(mean something)的事情。
然而即便是瑞根的女儿,也不能理解他。
萨姆说,你在拍漫画电影的时候才是有所谓“事业”的,在那之后你就被人遗忘了。而这部戏早就过时了,根本没人关心
萨姆继续说:承认吧,你演这部戏不是为了什么艺术,而是想让自己重新回到这个圈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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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插到了瑞根的心上。连女儿也无法相信她父亲是真的在追求他对艺术的理想,认为他只是凭借话剧的广告效果,想回到好莱坞的名利场。这种残酷的偏见(ignorance)对瑞根造成了成吨的伤害。
1.3.1.5 与迈克打架
第二场预演成功之后,瑞根从报纸上读到的报道,却全在称颂迈克的演出和他勃起的下体,却完全忽视了瑞根的编导和表演。更为残酷的是,迈克接受采访时剽窃了瑞根的经历和理想,将之作为迈克自己的动人故事,向全体观众售贩一个热爱艺术的演员形象。当记者问到迈克如何看待瑞根演出时,他甚至用“和猴子跳华尔兹”来调侃。
演出的成功非但没有帮助瑞根摆脱世人的偏见,反而由舆论的舞蹈进一步加深的世人对他的成见。愤怒的瑞根忍不住找迈克打了一架,其间展现了本戏最精彩的演技之一:瑞根装作童年时和妹妹一起受到过酒鬼父亲骇人听闻的虐待,骗过了所有观众,包括号称掌握舞台真理的迈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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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的演技是如此精湛,却仍无法洗清世人对他的成见。而观众与影评人都认为充满真诚的迈克,却是一个会剽窃别人的人生来为自己赢得名誉的败类。
1.3.1.6 内裤穿越时代广场,火了
瑞根穿着一条内裤穿越时代广场,回到剧场继续演出的一幕,是最能反映他对表演的执着和责任感的。然而真正火起来的,却是瑞根内裤穿越广场的视频。短短时间里,视频点击量达到几十万,进一步超过一百万。女儿萨姆对一向轻视网络的瑞根说,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力量。
然而在这无比强大的力量引导下,一切媒体关注的,却是前任birdman的这场疯狂“炒作”而已,如同世人关注第二场预演时迈克勃起的下体一般。戏剧本身又一次被遗忘了。
这种“ignorance”的折磨,如瑞根所说,就像勺子杀人狂不停敲他的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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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7 酒吧里的处决通告
最后压垮骆驼的稻草,是在酒吧里剧评人狄金森(Dick +inson)对瑞根偏执的否定。
狄金森没有看过瑞根的演出,却信誓旦旦地要用剧评毁掉瑞根的这出戏。狄金森毫不保留地表达了对瑞根的敌意:瑞根只是个穿着莱卡纤维鸟人服装的好莱坞小丑……狄金森认为瑞根是好莱坞式演员的代表——通过商业电影骗钱,自以为是,抢走了舆论和观众,却毁掉了真正表演艺术生存空间的演员。他们是特权的,自私的,被宠坏的小孩,根本没有准备好去尝试真正的艺术,甚至用周末票房去衡量艺术的所谓价值。
狄金森认为瑞根只是这群好莱坞演员中的一员,装作能够自编自导自演,实际只是想通过百老汇再给自己出演一场个人广告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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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金森的剧评声望决定了戏剧的成功与否。瑞根在失望和绝望中翻了脸,压抑着极大的怨恨向狄金森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他的内心愤怒:这些剧评们只是在贴上一个又一个的标签,没有戏剧结构分析,没有主旨探讨,只是偷懒地、不要付出任何代价地给戏剧贴上标签而已。
尽管瑞根面对世人对他的ignorance(偏见和误解)咆哮出了真心所想,但狄金森的宣战还是让他对演出成功感到最后的绝望。他借酒浇愁,却越来越感到世界比酒醉的自己更加癫狂。
在垃圾堆睡了一夜之后,瑞根的抑郁症与觉悟同时到达顶点。在不知是疯癫还是大彻大悟地洗礼之后,瑞根最后登上了公演的舞台,为观众上演了最终精彩绝伦而且“真实”的表演。
1.3.1.8 第一场公演
彻底感悟的瑞根,想清楚了一切。他认识到自己为演艺的付出与牺牲,认识到他在这种痴迷之外真正失去了什么,包括妻子和女儿以及亲情的一切美好。而他对理想的追求换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ignorance。他既产生了离开世界的决心,也唤醒了对亲情的留恋。
和前妻交待完后,瑞根提着真枪走上了舞台。他的心情和戏中戏里的角心情如出一辙,只是男欢女爱换成了对理想的热爱。瑞根为台下的观众奉献了一场灵肉合一的表演
瑞根说:我为什么总要求别人爱我(总在求别人爱那个执着追求表演艺术的我)
瑞根说:我只想成为你所希望那样的人,结果现在每一分钟我都在试图成为别的人,而不是成为我自己(想要讨好观众,讨好媒体,讨好舆论,却越来越迷失真正的自我)
瑞根说:你现在不爱我了,未来也不会再爱我(观众只爱看吵闹快速的爆米花电影了,已经不再爱纯粹的表演艺术了,而且未来也不会再爱了)
瑞根苦笑着说: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甚至不在这里(舞台上的我,观众眼里的我,都是假象。那个真正追求艺术的我,在观者的世界中已不复存在)
瑞根对迈克拔枪,吓唬地说了声:bang!(去你的迈克,你们只不过是这个世界虚张声势的一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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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根对观众拔枪,无力地说了声:bang。(一辈子都在追求观众的认可。不过现在算了,我理解了爱与被爱,不再需要你们了。)
瑞根把手枪对阵自己的头,扣下了扳机,火焰和鲜血一同飞溅,所有人都惊呆了。
然而极荒诞的一幕场景,出现了。从来没有认可过瑞根的观众们,面对一个因绝望和觉悟交织在一起,因而自杀流血之人,没有人去施救,没有人体现出丝毫同情和自省,却都滑稽地鼓起掌来。他们至此仍以为瑞根在豁出去表演来取悦他们,这种ignorance 残酷得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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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种ignorance造就了什么unexpected virtue(意外的美好),那就是导致主角瑞根的精神感受和话剧角色越来越相近,表演越来越精湛,最后献出了一场灵肉合一的完美表演。
1.2.3 第三重 Ignorance ,瑞根的解脱
本想靠自杀摆脱一切束缚,靠完美的表演实现自己的艺术理想和观众赞美的高度统一。瑞根重新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关注和声望。
然而,世人对他的“ignorance”如此结束了吗?并没有。瑞根刚刚醒来,他的制片人就赶过来告诉他好消息——他重新成为了报纸头条,man of the hour。接下来制片人说出了本该让人更为恐惧(其实让人更冷静和坚定)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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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出戏(永远无法摆脱的 Ignorance ,对戏剧的真爱永远被社会的功利心所蒙蔽,不被人认识到)将一次又一次地上演,要一直演下去,在伦敦演,在巴黎演……
瑞根最大的希望是让人们看见真正的他,对表演艺术极致追求的他,而不是那个浮夸的漫画形象“bird man”。为此他不惜用真枪表演,进行了一场失败的自杀。而嘲讽到极致的现实是——最渴望摆脱bird man身份的瑞根,现在不仅身份,连长相都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像bird man了。
整部电影一次又一次拷问瑞根对理想的真诚程度。而此时此刻是最终的考验。瑞根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来抛开名利,追求理想;现在无与伦比的名利送到眼前了,代价是重新变回那个birdman,瑞根该如何选择?
我们知道,瑞根选择了打开窗户,纵深一跃。
电影结尾,真正获得解脱的瑞根,肉体坠落地上,而灵魂得到升华(唯一结局,根本不是什么开放式结局)。电影给出了魔幻现实主义的画面,瑞根的女儿萨姆先是焦急地看着楼下,露出一线痛苦,又似乎看见了什么,目光追踪着它随之升起,似乎听见一声鸟叫,萨姆没有一丝悲伤,仰视天空衷心高兴地微笑着。
这寓意萨姆终于体会到了瑞根的理想追求,见证了瑞根最后的灵魂升华,为他终于获得与鸟儿一般的自由而高兴。
对大众的ignorance,瑞根最终的回应也是ignorance——忽视别人对你的忽视,不受舆论和利益的束缚——于是瑞根不仅在表演上达到至臻的境界,他的灵魂也获得了真正的升华。这就是第二种“unexpected virtue”,舍身取义。
类似的涵义,类似的精神,在电影里有若干次同义反复:
1)片头的字幕,也是片尾本该出现的字幕。它即是电影中话剧里点题的台词,也是瑞根如伊卡洛斯一般陨落时,留下他所想为何的最后回答:
到这一步了,你是否已实现了你此生所求?——是的
然而你此生所求究竟为何?——能自称被爱,能感受到被爱
2) 第一幕演出结束后,瑞根回到舞台,看到女儿萨姆给他送的花——“they didn't have whatever you wanted ” ,“你真正所求之物并非他们所能给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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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镜子里的话:“A thing is a thing,not what is said of that thing”——事物是事物本身,并非对事物的评价。
这个道理用中国哲学家庄子的话来说,“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教人们追求自己的诚心,而不要被舆论外物所左右。瑞根真正所求是对表演艺术的热爱和欣赏,最终也完成了自己内心的实现。这一切都非舆论和赞美所能赋予
这种 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 ,寄托了瑞根对爱与被爱的终极理解,最终与鸟人伊卡洛斯的命运相符合,三个主题融会贯通。
走到电影结尾,真正获得解脱的瑞根,肉体坠落地上,而灵魂得到升华(唯一结局,根本不是什么开放式结局)。电影给出了魔幻现实主义的画面,瑞根的女儿萨姆先是焦急地看着楼下,露出一线痛苦,又似乎看见了什么,目光追踪着它随之升起,似乎听见一声鸟叫,萨姆没有一丝悲伤,仰视天空衷心高兴地微笑着。
这寓意萨姆终于体会到了瑞根的理想追求,见证了瑞根最后的灵魂升华,为他终于获得与鸟儿一般的自由而高兴。
当我们作为观众,明白了电影的主旨之后,才能感受到摆脱社会束缚的“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鸟人》这部电影给予的体验,让我想起了观看《GATTAGA》,《阳光小美女》,《21克》时内心的震撼。
1.3.3 第三重ignorance,电影观众因为偏见而导致的盲目
这部电影围绕着戏中戏——一场百老汇话剧而展开。我个人管这类电影叫镜子戏。导演试图把银幕变成一面镜子,让观众,让媒体,让影评人从电影里看到自己,同时又意识不到那就是现实中的自己。(最近有一名中国导演也在他电影里拍了类似的镜子戏——姜文的《一步之遥》,他在电影中塑造了代表媒体和舆论的王天王,以及只想“枪毙马走日”的民粹式舆论。然后他再用这些场景批评现实中看不懂《一步之遥》的观众。)
前面说过了,在《鸟人》的电影里,所有的看客,无论同事、观众、影评人还是媒体,都没意识到瑞根对表演真正的热爱。为什么都意识不到呢?因为他们都沉沦于商品经济决定的价值法则中,无论是顺从还是反抗,双眼都被功利所蒙蔽。“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有趣的是,《鸟人》电影用巧妙的叙事手法,把真正的主题涵盖起来(不断打断瑞根,让他无法解释他的真心所想),而把偏见借主要角色之口呈现出来。银幕外的观众很自然地就接受了一切偏见,从而难以看懂这部讴歌理想的电影。
电影之外的观众,“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和电影里的观众给出了一模一样的“ignorance”。
这种ignorance造就了极强的扭曲力场,把现实扭曲得和电影中的世界一样戏剧性,一样可笑。
可笑在什么地方呢?可笑在大量的影评人介绍这部电影时说,“男主角曾出演蝙蝠侠1,2,却辞演了3,从此演艺之路一蹶不振。《鸟人》这部电影的成功让他重新打开局面”
或说“这是一部讲述中年危机的电影,男主角人是一名过气的好莱坞明星,人到中年遇到事业的挫折,家庭的分崩离析,他渴望通过舞台剧的成功重新挽回一切”……
与电影中的公众对主角瑞根的猜测如出一辙,现实世界的公众也没有看到瑞根(和演员们)身上理想主义的光彩,却都把他看作一个商品经济主宰之下的娱乐圈(juan)中的一名loser。现实世界的公众也看不到这部剧对人类“理想”和“真爱”的探讨,而是把它当成讲述中年危机的作品。例如百度百科的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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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没有指挥现实世界的观众,而现实世界的观众就和电影中的公众一样跳起滑稽舞来,反反复复表演着对电影主题的“ignorance”(忽视和偏见)。这种ignorance不仅造就了观众奇妙的观影体验,更造就了现实与电影高度吻合的讽刺景观,也是“ignorance”带来的“unexpected virtue”奇景之一
2. 电影中魔幻现实主义手法的部分赏析
2.1 鸟人隐喻和陨落的流星
前面系统地谈过了,这里再提一提。birdman 在电影中有两面,一面是追求理想而陨落的伊卡洛斯,一面是商品经济打造出来的超级英雄幻象,同时也象征着与瑞根的理想剧烈冲突的虚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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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落的伊卡洛斯,在电影的开头和结尾都有出现。开头是那燃烧的双翼,结尾则是瑞根在舞台上开枪自杀后,伴随着鼓点穿越城市天空的那颗流星
2.2 自杀和水母隐喻
电影中出现了四个自杀。首先当然是戏中戏里的丈夫开枪自杀,然而失败了(枪打偏了);然后是瑞根向前妻倾吐离婚纪念日后的自杀(失败了,因为被水母蛰疼了);然后是瑞根在公演舞台上的自杀(和剧中人一样,打偏了,打飞了鼻子);最后是瑞根从医院窗户纵深一跃。
片头和片尾处都出现了海边的水母。这个场景意味着什么呢?
这个隐喻也特别有意思,不过上文没机会好好探讨。它讲的恰是人类的理想和本能的斗争。人们常常嘲笑一个自杀失败的人,死都不怕,居然怕××云云。其实这就是事实,无论是上至追求理想,还是下至结束生命,人都还要和本能做斗争。欲望的本能阻碍人成功,求生的本能甚至阻碍人死亡。战胜本能都是需要勇气的。
我认为水母隐喻的是渴望被爱的本能。瑞根去海边自杀,因为水母蛰得太疼逃上了岸。而瑞根为何总不能从世人的ignorance中解脱出来呢?因为即便世人总是忽视他的追求和努力,但他仍然对被人爱(belove)一事恋恋不舍。无论是离开舞台还是结束生命,那种无人关怀的深邃的孤独感,都是阻碍瑞根采取行动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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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剧痛让瑞根无法放弃他的演艺梦想,让他选择排演话剧《当我们提到爱时究竟在言说什么》,做自我救赎的最后一搏。
此外,导演似乎特别喜欢通过自杀来救赎灵魂的题材,而又特别喜欢用“水母”这个元素。在导演的作品《21克》中,威尔史密斯结束生命也是用的水母。这个我就不明白原因了。
2.3 长镜头
首先让这部电影出风头的是它出类拔萃的长镜头。一些人说拍这些长镜头就是为了炫技,没有别的价值。
我个人认为,对这部电影而言,长镜头是必须的。它讲述故事的背景,是在百老汇上演的一场话剧,通过话剧来表现这些演员对艺术理想的追求,以及对商业垃圾文化的唾弃。如果这部戏还是靠镜头剪辑拼贴而成的,本身达不到百老汇的高度,那它就首该骂的就是自己了。
我们想象舞台剧的两个特点,首先分为若干幕,每一幕都要求演员一气呵成;然后,每一幕之内的时间和空间感都是连续稳定的,只在转场时大幅跳跃。
鸟人的叙事结构正是刻意模仿话剧的,每一个长镜头就是一幕。每一幕里没有任何慢镜头、快镜头,没有剪切和跳跃,没有闪回……而是连续和稳定。转场时则刻意保持空间的连续性,忽略时间的连续性,只追求戏剧冲突的贯通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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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看来,《鸟人》必须用长镜头,而且只能用长镜头,这时最合适的电影语言。更何况它让演员把难度极高的演技飙到极致,间不容发,精彩绝伦,已经赶上甚至超过了百老汇的舞台剧水准。
2.4 为何要用跟随和旋转镜头
瑞根其实患有抑郁症,时时刻刻被焦虑所折磨。因而电影反复使用这两种语言——角色有大量的移动,每个强烈的情绪表达都要移动到某一个固定的场景(休息室,咖啡厅,舞台),而过度性的情绪交流则意味着不停走动。
一旦走动时,就用跟随镜头,给观众灌输大量嘈杂而无意义的场景信息;角色静止时,镜头就围绕他们不断地旋转,永远无法很好地整理眼前的信息。
这是导演刻意塑造出一种注意力无法集中的体验。把瑞根心中的焦虑映射到观众心中。观众若不能理解电影的剧情,只会在这种镜头语言下感到烦躁和晕眩。
观众若能理解电影的剧情,则这些镜头也有陈酿一般的美味,值得细细品尝。镜头语言创造了大量视觉和听觉的噪音,麻痹我们的感官,一旦镜头突然停下来,此时聚焦的人物和事件就会显得特别突出,好似万籁俱寂中的一声惊鸿。
2.5 为何要用永不休止的鼓点做背景音乐
鼓点的作用和镜头类似,都是营造一种烦躁不安的情绪氛围,将主角瑞根等人的心境映射到我们观众身上。
瑞根剧场附近就有一个街头艺人无休止地敲着鼓。背景音乐的鼓声同时也是瑞根脑海中的幻听,反映出瑞根慢性焦虑的心境。每个人都有的幻听。我们常常走在路上,脑海里却在反复播放着某个旋律。哪一个旋律会在脑海中自动播放,与我们的心境是紧密相关的。这也是影视艺术使用背景音乐的原因。
当内心冲突特别剧烈时,背景的鼓点就由一个人的鼓变成了街头一群人的鼓声(瑞根穿越时代广场处出现过,也在瑞根舞台上自杀时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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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瑞根最后一次拿着真枪走上公演舞台时,过道里出现了那个敲鼓的艺人呢?这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常见手法。瑞根当时的心境是过平静,就像超过沸点而没有沸腾的水一样,等待着瞬间爆炸。这种精神状态下,所有的人都会产生所想即所见(例如幻听,幻视)的错觉,若真若幻。所以敲鼓艺人出现的那一瞬间是给我们呈现瑞根的脑海感受
2.6 超能力隐喻
这部电影一开始就出现了超能力,而且贯穿始终。每个超能力场景都是符合瑞根主观想象中的世界,直到后来两幕才用第三人的视角看到了真相(瑞根是自己在砸休息间,他是坐计程车回到剧场的)。
为什么要渲染超能力呢?我想,大概有四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导演有意塑造的Ignorance。因为超能力是爆米花电影最常见,已经商标化的元素。引入这个元素,能很好的诱导观众在心中建立起“超级英雄电影”的预设,从而和电影中那些误解瑞根的公众一样,被遮住双眼,看不见瑞根理想主义者的真相。这是导演用的诡计。
第二个原因,瑞根一直在遭受抑郁症的折磨。他有鼓点的幻听,有birdman的人格分裂,时时刻刻被压抑中的焦虑环绕着。超能力是他情绪爆发时的脑补,也是一种幻觉。这种幻觉在成年人中是精神病发作,在小孩中则非常常见(做手势想象自己能发出冲击波)
第三个原因,超能力的幻觉,隐喻了商业文化垃圾的那种自欺欺人和自大狂。它与birdman同时出现,反映的正是超级英雄电影里最常见的现象,让一个虚拟英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无数成年人去排队付钱观看,这不本身就是一种群体精神病么?
第四个原因,对主角虚荣心的魔幻主义表现手法。中国语言评价那些虚荣性爆棚的人,说他们“飘飘然”了,正是描述膨胀的虚荣心和自负带来的一种虚假体验,让人感到自己无所不能,能飞起来,能意念摧毁事物。电影语言把这种虚荣心的体验物化,就成了拥有超能力的精神病幻觉。
2.6 各种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小结
借助《鸟人》这部电影,我们能很好地了解了解魔幻现实主义电影的表现手法。最本质的一条,电影只能给观众呈现客观世界(视觉,听觉),而魔幻现实主义则要用客观的元素去描述人的主观世界。
简单来说,无非是将人类只在脑海中才能体验到的情绪、感觉和想象,物化成电影中可以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隐喻。把一个感性的认识,比如伊卡洛斯或超级英雄式的垃圾电影,物化成一个birdman的形象。
然后是镜头语言和背景音乐。焦虑是瑞根的主要体验,于是电影就让我们看到不停旋转的镜头,听到永不停歇的鼓点。当瑞根的情绪爆发时,我们听到birdman对他说话,看到他用超能力移动砸碎物品,甚至在过道里看见本不该存在的击鼓艺人。这些幻觉被物化了摆在我们面前。
电影中魔幻的转场也是一个例子。前一秒劳拉才抽了瑞根一个巴掌,后一秒劳拉已经带着魅惑的微笑走上了预演的舞台。这种转场割裂了观众对客观世界中时间连续性的认知,是为了在两个场景切换中确保角色心境的连贯性。
我个人认为,导演的魔幻现实主义功力,比我们的姜文更强一些。姜文能把视听效果做得更好,关键场景的意境也不输于人(一步之遥的书房回忆);但要在一部电影中反复创造出这些意境,《鸟人》的导演更加随心所欲。
3 电影对现实的批判
《鸟人》这部电影有大量对现实的批判,也非常犀利。但我个人认为,这部电影在批判的背后,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歌颂理想,可惜很多观众和影评人反而只注意到了那些批判。因此批判一节,这里不具体分析,只是简单列一列,当补个漏。
批判商品经济唯利是图对文化和艺术的摧残
批判好莱坞的演员们(瑞根和狄金森的酒吧对话)
直接批判超级英雄电影
批判那些演技派演员也投身垃圾文化挣钱
批判功利价值观取代了艺术和理想的价值观
批判冷漠的大众只在意利益和知名度(尤其是对病毒视频的追捧),丧失了向艺术学习的虔诚
全文完。篇幅太大,请见谅。另外并非专业写作,只是随心所欲,难免有大量罗嗦和重复,也请见谅!
超级伪长镜头、风骚之极的鼓点、逆天无语的机位、恰到好处的特效、神神叨叨的台词、雷蒙德卡福的小说、魔幻现实的讽刺、舞台内外的癫狂、生猛发飙的表演,连贯完整的剧本。有时分不清是舞台剧还是电影,整个人都high到家了 #今年看得最爽的片子#
推荐给姜文老师。看看人家怎么把现实和超现实结合在一个像样的故事里。怎么实现一镜到底的野心还可以征服观众。它嘲讽一切却又如此悲悯。它有着荒诞的笑点和悲伤的底色。当迈克尔·基顿只穿着一条内裤无奈地走过街道、穿过人群的时候,当他一次次在后台扯下假发的时候,那种从热闹迅速冷却的情绪多么悲
走出影院都快感觉双脚离地了,想跟着鸟人再飞一把,看什么都像连续无缝长镜头。绝对的电影技术迷的大狂欢,特效就是应该这么用啊!相比伊那里图几部前作,剧情稍弱。演员的悲歌——他们做别人的时间比做自己要多。不管是为了什么踏上舞台,不管剧场多么曲径通幽的世外桃源,最终难逃被吞噬
这电影真的不是折射每个人的吗?事业上求之不得的,亲情上求之不得的,谁都不在乎的只能活在戏里的,爱他可他爱其他更多的,安慰是一种什么产品,居然贵到谁都买不起。尽管长镜头太伪,调度还是很厉害,这样拍到不令人生厌已经难得,何况这样一部艺术片还和其他商业片同步上映。
喜欢拉美魔幻文学的估计会和我一样疯掉。A.G.I不愧为墨西哥电影三杰之一,将一种几乎不可能呈现的文学体裁完美的转换为了电影语言。打破虚实屏障后故事就像被任意翻转的魔方,呈现出一镜到底的荒诞离奇。电影果然是一直在进化的...
影片充满着强烈的暴躁与焦虑,一如那急促的鼓点与不间断的长镜头,有种强烈的压迫感。片中角色常是模糊现实与表演的,一如迈克尔·基顿真实经历与片中角色奇妙的对应,包括他们的结局。讽刺,艺术与商业,戏剧与电影,演员与明星,过气的艺人。不过,过度的炫技反而让这片子轻了。
一个建议:请勿在同一天内观赏此片和爆裂鼓手,否则…后果自负。
在墨西哥进程务工人员的眼中,好莱坞的反义词是百老汇,超级英雄的反义词是雷蒙德卡佛
这电影不是拍给我们这些圈外人看的
“你把崇拜当成了爱。” 观感跟《纽约提喻法》一样,晦涩、絮叨、先锋、超现实,前一个半小时闷的很难坚持看完,鼓点也敲的我脑仁疼。好在最后半小时突然就灵魂出窍了,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找到此生想要的了吗?找到了。你想要什么?成为被爱的人,在地球上感受被爱。”
OMG!!!!!!冈萨雷斯你可以去拍《百年孤独》了......
和《黑天鹅》《爆裂鼓手》一样,主角是一根筋,在铺满煤渣的环形道路上赤脚行走。看铁树开花,观英雄重生,满纸荒唐,道尽讽刺。伪长镜是心理探幽,人在狭小幽闭的空间里左右徘徊,前后不定。超现实的想象处理,是将疯魔的状态抽象化,逐格碾过肉身之苦,定格并美化飞翔。
如果哪天我自己拍电影,我希望就可以是这个样子,它就是一个优秀的榜样,好像心里多回味几下都能沾上点仙气和匠气,继承上一点革新精神。演员经历与剧本故事,戏剧与电影,评论与创作,各种互为镜像,带着欧式文艺片的自省和深刻,表演、摄影、配乐和舞台布景,影片的方方面面都足够优秀!★★★★★
Emma Stone水平真不行,一双金鱼眼恨不得瞪掉出来。长镜头过多,加上音效有时候会觉得像在看肥皂剧。
毫无意义的长镜头,寻找存在感最终还是停留在了表面,诺顿这条线直接写丢,总觉得结尾会有惊喜,但其实什么都没有,艾玛最后望着天空中的鸟笑也是够突兀的,不懂这种超现实有什么嗨的,做不到魔幻现实就不要做,完全像精神分裂,精神分裂做好也很牛逼啊,居然有人说他可以拍百年孤独也是醉了
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的所有前作都不喜歡。這部也不例外。不喜歡的原因都是那些:無稽、無節操、無悲憫、固作高深。今次泛濫使用長鏡頭炫技更令人反感。道理就和瘋狂抽插兩小時不射只會教女方生不如死一樣。不過看在演員份上,就此打住。也不罵太狠了。
#威尼斯电影节#开幕片,迈克尔基顿曾是89年的老蝙蝠侠,这种感同身受的演法很适合戏中戏,戏痴作死见得多了,Happy Ending的倒不多。雷蒙德卡佛文本赞,基顿挺本色,石头跟诺顿有点过,后者靠露屁股硬一发扳回一城,各种长镜头美哭,还有那个闹心却中毒的鼓点,非常爽,神讽刺一众超级英雄也蛮有趣。
有个人在美术馆上吊自杀,死了一个月后才被人发现:他不是展品。
都在说技术。其实不在炫技,而是掏心肺说对表演多热爱,对爱人多愧疚之类的陈词,略怪异。开枪和翅膀,都在意料中。反而是那些意外的裸奔尴尬,更有妙趣。况且,真把评论家抬到那样一个位置,至于么。其实对墨西哥人而言,他愿意放下多段叙事,这更是勇气。
伊纳里多所有电影问题都是一样的,就是故弄玄虚,换言之他野心和品味都很好,但是相比于他要操作众多主题他的思考特别廉价。但他特别厉害一点是会用出色视听和话题在数量优势来掩盖深度上缺失。可以回想一下这个电影,处理了多少话题,可每一个都抛了点鸡汤而已。当然,视听出众确实有目共睹